第94章 瘾

电话直接打给秦朗，接电话的却是杰克。三年过去了，他的声音更加成熟老练：“您好，这里是QL，请问您是？”

“我是抑郁症研究所的Mandy，刚刚和顾博士沟通之后，我们这边不需要人手帮忙，所以，谢谢秦太太的好意。”

我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忍痛说完。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明明痛不欲生，却还要为了讨看客的欢心，强颜欢笑。

说来也是好笑，徐珊之前口口声声说那两个来帮忙的研究生已经过来了，现在却仍旧不见人。

三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但一些人的本质终究是没变。

杰克沉默半晌，而后公事公办地说：“好，我会和秦总说。”

“谢谢。”

挂了电话，才发现顾若晨一直盯着我看。

我笑笑问他：“工作狂不认真工作看着我干嘛？”

“我是在想，这样对你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是不是应该找一个人来帮你，至少让你不用直接面对之前那些人和事。”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像顾若晨这样的“知心人”活着应该很累吧，他们看透人间最黑暗的东西，那些如同沥青一般的心，却还竭尽全力的去体谅，去包容，去感同身受，去风雨同舟。

“没关系的，你已经为我考虑得够多了，这点小事我应付的过来，你还是为人类做贡献吧！”

我快步去拿先前翻译的报告给他：“美国那边传来的捷报，我想你应该赶紧看看。”

顾若晨接过我递过去的文件，翻了两页之后，大叫了几声“yes！”

“Mandy，你知道吗，所有抗抑郁的药物对人体的伤害都非常大，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如果能靠心理辅导治疗抑郁症，可以挽救无数条生命。”

顾若晨眼睛闪闪发光，我有很久没有见到这么纯粹、这么治愈的眼神了。

跟着秦朗，是让人觉得只要有他在，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而顾若晨不一样，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气场，会让你坚信努力一定会有收获，会让你笃定，这个世界没那么糟糕，真善美一直都在。

“这样真的是太好了。”

我是打心底里替他欢喜，刚想叫他下班休息，他却狂热地开始了自己下一步的部署：“Mandy，你先回家把阳阳安顿好，今晚上我就在研究所里整理资料，明天我们一起去找这些患者，马上给他们制定合适的心理治疗方案。”

他的性格我是清楚的，只要他决定的事情，五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好由着他去：“那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会带早餐过来。”

去陈家接阳阳，小家伙已经换了一身嫩黄色的小鸭子睡衣。

我捏捏他睡眼惺忪的脸，问：“阳阳快告诉妈妈，你是怎么变身小鸭子的？”

“爷爷给的，妈妈好看吗？”

我点点头，一旁的陈叔笑了：“我叫阿姨给买的，我看着小家伙困得不行，就像先让他睡，等你来了再接他。倩倩出嫁了，之前觉得她吵，现在又挺想她吵吵闹闹的，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陈倩的母亲多年前因病逝世，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现在陈倩出嫁，陈叔的确有些寂寞。

我看了一眼阳阳身上的睡衣，心里格外过意不去，蹲下来问他：“阳阳留下来陪爷爷好吗？”

“妈妈我可以留下来听爷爷讲故事吗？”阳阳眼睛转了转，把今天的情况一一向我汇报：“今天我画的菊花陈爷爷说不像菊花倒是像向日葵，所以他没有给我糖吃。妈妈，我可以留下来几乎和陈爷爷学画画吗？”

“当然可以啊！”

得到我的允许，小家伙的眼睛立马亮了，我心里微微自责，这些年来的自顾不暇，的确对他少了许多关爱。我看了一眼陈叔，他也是满脸兴奋，看来这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总算是找到组织了。

“只要爷爷愿意收留你。”

阳阳迈着小短腿，兴奋地跑到陈叔跟前，捏着他的裤腿问：“爷爷，我可以留下来吗？”

陈叔一把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当然，只要阳阳愿意，爷爷可以天天陪你！”

“哇，简直太棒了！”

陈叔笑得满脸褶子，看向我时，眼里却多了几分怜惜：“小曼你是好孩子，倩倩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是她的福分啊！”

“陈叔您说哪里的话，我在南阳市全靠着你和倩倩的照顾，认识她才是我的福分。”说到这儿，我猛然想起顾若晨那句话，徐珊是他的师姐，只要他们想查我的来历，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来陈家。

我脸色微变，带着些许恳求，对陈叔说：“陈叔，如果有人来问你关于阳阳的事情，还希望你就当曾经的陆曼死了，我是Mandy。”

三年前那件事，陈叔也算是一个知情人，他听后忍不住叹息：“好，我答应你，一定帮你们娘俩瞒得好好的。不过你还是要听叔一句话，万事不要一个人扛。当初你以为你走了，这里就会一了百了，但不是的，陈倩莎莎还有，还有那个人，都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嗯。”

我狼狈地从陈家逃出来，我不能够听到关于从前的事情，更不能听到，关于那个人。

从前的他也会为我难过？陆曼，别相信别人说的，要相信你看见的。

你看见的，就是你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时候，这个男人对你不闻不问，却对伤害你的凶手百般疼惜，就是现在，还把她带在自己身旁。

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什么时候承认你是“秦太太”？可现在，她是秦太太的事，却是天下皆知。

孰轻孰重，对比可见一斑。

公交车上，前方几个座位上坐着几个大学生，应该是刚逛完街回学校的模样，叽叽喳喳交流着逛街的新的，新的男生和体育系那个穿着23号球衣的男生。

车被堵在繁华的闹市口，车上只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很奇怪，没有一个人觉得吵闹，大概大家都和我一样，在她们的身上找回自己当初的模样。

一些东西，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真正拥有。沉浸在悲伤的时候，才懂得什么是快乐；被疾病折磨的时候，才知道健康为何物；看见干涸的大地，才明白雨水的珍贵；离开了之后才更懂得，你在我生命中的价值。

现在心里有多痛，当初的我，就有多爱你。

秦朗，无论世间沧桑如何变幻，你在我心中，是永恒不变的那个唯一。

是我心头的一把刀，是我欲罢不能的瘾。

也就是在这世界一片漆黑，周围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敢脱下所有面具承认，我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你。

那是戒毒未遂的瘾君子再看见毒品时的欣喜若狂，只想占有，不问理智。

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