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出淤泥而不染

第二天早上，阳阳顶着两个肿成核桃的眼睛，对面前新鲜出炉的生煎包食之无味。

知道他在为什么黯然失色，我和顾若晨也只能陪着他一起沉默。

陈倩救命电话就是在这样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候打来的，她首先表达了对我错过了航班喜闻乐见的心情，紧接着盛情邀请阳阳去他家，陪他爹暗度晚年。

“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了，我这刚加出来，他老人家一定在家里寂寞空虚冷。再说了，我爸多喜欢阳阳啊，一老一小正好凑一对，有一个现成的人帮你带孩子，你正好可以把握你的青春年华。”

看来，人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已经是已婚妇女的陈倩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嘴跑火车。

“那，我问问阳阳的意思？”

陈倩说的没有错，我马上就要投入到紧张的研究工作中，谁来照顾阳阳，的确是一个问题。

“阳阳，你想去陈爷爷那里吗？”

我一手捂着电话，一手摸摸他柔软的小顺毛。

阳阳木讷地点点头，看他这般懂事乖巧的模样，我心去隐隐作痛。想起昨晚上他那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我真是担心他又是为了让我安心才答应。

我的负罪感让我又重新确认了一次：“如果阳阳想陪在妈妈身边，也是可以的。”

“去陈爷爷那里挺好的，他会说很多顾叔叔也不会说的故事给我听。”

阳阳总算是透露了一点自己想去的欲望，我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安了下来，忍不住逗他：“那妈妈和陈爷爷比呢？”

“妈妈……”

小家伙先是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紧接着叹了口气：“虽然顾爸爸教育我‘恶语伤人六月寒’，但我还是要诚实地告诉妈妈，你说故事的水平还不如顾爸爸呢。”

他一脸正经的模样让我有些伤心失落，“妈妈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当然不是。”小家伙想了想，在我看见希望的时候狠狠地又给了我一刀：“如果妈妈下次别再给我说青蛙王子的故事，换个故事给我说，那妈妈就是世界第一棒的妈妈了。”

“……”

我的沉默却让顾若晨捧腹大笑，“看吧，我就说你那个理论行不通。我妈一个中年妇女都不相信朋友圈里的文章，你怎么当圣经一样信奉呢？”

顾若晨的吐槽让我无力反驳。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天在朋友圈里看见一片育儿文章，上面写着，要想孩子学懂童话故事，就要在他的耳边说上上千遍。

可现在尴尬的是，我半数还没有说完，我亲爱的儿子就已经对我充满了怀疑。

我想，他大概觉得他亲爱的妈妈只会将讲一个童话故事。

陈倩的父亲已经在家里享清福，知道我要送阳阳过去，一大早就张罗了一大堆零食瓜果。刚刚还在家里抱怨吃多了的小屁孩，现在跟个人精似的一把抱住陈叔的腿，嚷嚷着说：“陈爷爷，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好吃的，我真是太开心了！”

“阳阳，这些可不是你能够随便吃的，爷爷今天要教你画莲花，要是你能学好，这些吃的，就都是你的。”

陈叔乐呵呵地看着阳阳，那种慈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子。

原来陈叔早就计划好了，阿姨在园子里支起了一张大大的桌子，阳阳在顾若晨的帮助下，顺利爬到了桌子上。

阳阳还欠两个月才满三岁，拿笔的姿势虽然滑稽，但在陈叔的指导之下还真是有板有眼，如果他现在不是整个人都趴在一张宣纸上的话，我觉得可以说是相当专业了。

“阳阳，你知道莲花是谁最喜欢的花吗？”

顾若晨像是突然来了灵感，趴到阳阳面前，耐心和他沟通。

小家伙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估摸着说了一个答案：“是妈妈吗？”

“不是。”顾若晨说：“是一个叫做周敦颐的人。他说啊，这个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顾爸爸深以为然。”

阳阳满脸崇拜地看着顾若晨，他这文绉绉的一段话，恐怕在阳阳心里他的形象又比我高出了一大截，看来我没有文化这回事，是要坐实了。

“阳阳，顾爸爸希望你也能成为一个这样的人。不要被现实所污染，要相信妈妈交给你那些都是对的，做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善良人，好不好？”

这段大道理，也不知道阳阳听懂了没有，毕竟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于生涩。但顾若晨的良苦用心我是看在眼里，他在成全我的心愿。

是我不像阳阳因为这些现实，带着对顾若晨的恨生活一辈子。

“小曼啊。”陈叔不知何时拿着砚台走到我身边，在我身边低声说：“这个小顾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错过了，你可是要后悔的。”

“陈叔，我和顾医生只是朋友。”我羞红着脸解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

陈叔笑而不语，走到阳阳身边，“好了，快给爸爸妈妈说再见。”

“顾爸爸，你快带着我妈妈走吧，你们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吗？”

顾若晨倒是不急，捏着他的小脸问：“那爸爸刚刚给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今天晚上会认真洗澡，一定会出淤泥而不染的。”

阳阳一本正经地回答让我忍俊不禁，顾若晨满是挫败地回到我身边，伸手拦住我的肩膀往外走：“好吧，你今晚上认真给他洗澡，洗澡……”

送完阳阳，顾若晨便开车带我去工作的地方。

工作的研究所在南阳市西岸的大学城里，学术氛围浓厚，地点也是相当隐秘。

一条南阳江将南阳市一分为二，东岸是繁华热闹的商业圈，是这个城市永不衰竭的大动脉；而西岸则是青春洋溢的大学城，是这个城市沉淀下来的内涵。

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樟树叶最终落在陈旧却干净的人行道上，躁动不安的六月，在这里也变得静谧起来。

文苑路的尽头，是一座砖红色的建筑，门口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头衔，“南阳市抑郁症研究所”的牌子在其中并不起眼。

虽然常年都在国外工作，但顾若晨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他带着我，穿过树木遮天蔽日的院子，顺着斑驳的扶手一路走到三楼，在最右边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开门。

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惯，我每到一个地方，最先观察的就是这里的树。如果这里都是小树，那便证明这个地方没什么历史，但如果都像这里一样，树木遮天辟日，我一定会从心里肃然起敬。

都是从高等学府里走出来的，不管出来多久，对知识都有一种油然而发的敬重。

“卡塔”一声，门开了。

我抬头往里打量，这门里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古色古香，里面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现代化的实验仪器，和办公用品。只不过，这研究所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好奇地问：“就我们两个人在这儿吗？”

“嗯。”他痞痞地一笑：“我当然是想和你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