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不知道吗?”皇上惊讶地看着梁邵道,“安平公主也觅得良人了,朕两月之前就已为她赐下婚事。”

说着,皇上似是替梁邵可惜一样,叹息着摇了摇头:“两个月前,谢世子进宫向皇后求娶安平,朕观谢斐龙姿凤章,和安平甚是般配,就为二人赐下圣旨了。”

“什么!”梁邵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皇上。

而梁邵身后垂着脑袋的陈冰儿却不着痕迹地笑了起来,安平公主已经被许给了他人,那么梁邵就完全属于自己了,不会有个身世、地位、品貌样样都在她之上的公主压在自己头上,也不会有梁邵所说的可怖的牢狱之灾,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

看着梁邵面色大变,皇上的心情不由大好,他看了眼梁邵身后的女子,决定再加一把火,遂宽慰般的说道:“梁爱卿别激动,朕知道你甚是爱慕安平,出征前曾屡次请求赐婚。朕看爱卿痴心一片,本想等你凯旋归来时为你二人赐婚,可惜你却在归途遇险失踪。”

“不过如今爱卿也寻得佳人,虽然不如安平聪慧美丽,但也清秀可人,加之她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朕想爱卿也必定十分满意,当真是皆大欢喜啊。”皇上挑挑眉,笑着感慨道。

皇上一笑,众人跟着笑了起来:“是啊,恭喜皇上得乘龙快婿,恭喜梁将军抱得美人归。”

四周传来道贺的笑声,可是听在梁邵耳里,字字句句都是嘲笑,他们在嘲笑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嘲笑他丢了西瓜拣芝麻,嘲笑他……

“不——不是这样的……”梁邵神情恍惚的四下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上都是嘲讽的表情,他踉跄着低声说道,他已经完全忘了陈冰儿,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话,只知道心中的不甘和难堪,他循着心底的声音喊道,“皇上!您明明已经为臣和安平公主赐了婚,怎么能再次赐婚别人?”

“都说皇上金口玉言,您说的话怎么能说改就改?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以后天下万万百姓如何再相信您说的话啊!”梁邵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失控的嘶喊了起来。

一语出,众人吃了一惊,果然是乡野莽夫,什么话都敢说,幸好没将女儿许配给他,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好奇的朝梁邵望去,谁也没发现陈冰儿僵硬着身子立在一旁,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心,隐隐有鲜血流出。

听到此话,皇上的脸色变得铁青,目光犀利的盯着梁邵,抓起桌上的果盘就用力朝他砸了过去:“朕为何撤了原来的圣旨再转而赐婚谢斐,这不应该问你吗?是你梁邵自己失踪,害得安平遭受莫大的屈辱。如今你虽完好无损的回来,却枉顾赐婚私下娶妻,丝毫没将朕的圣旨放在眼里,朕没拿你是问已经是开恩了。”

“居然还说朕朝令夕改!到底是谁无法无天!”

梁邵在皇上的怒吼声中回了神,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额头冷汗直冒,他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斐坐在自己位置上远远的看着,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过是一点幻境,梁邵便深陷其中,如此看来,这人心智十分脆弱。

不过也该猜到的,不然此人也不会稍有成就便骄傲自满,不会因为息雯貌美便觉得自己爱上了她,更不会因为陈冰儿的不入流的引诱而深陷。

好好的宴会变成了闹剧,皇上恼羞成怒的喝道:“梁邵殿前失仪,来人将他押下去,等待发落!”

待一切平静后,皇上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宴会了,他转过头对皇后道:“宴会就劳烦皇后主持了,朕先行一步。”

今日看了一出大戏,众人精力还很旺盛,皇后重新安排了歌舞,未几,大厅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般热闹的样子。

唐宥等人也蹭到谢斐身边,几人嘻嘻哈哈的说着刚才的闹剧,谢斐却看见息雯悄悄离开宴会的身影,他想了想,也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从大厅侧门出去,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两边是繁茂的树木,回廊的不远处,是一座立在湖泊中央的八角凉亭。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夜空上,凉亭四周是悬挂着的小巧灯笼,暖洋洋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糊纸倒印在平静的湖面上,台阶上放着一簇簇鲜艳的牡丹花盆。

息雯脸色苍白的独自坐在台阶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环抱着自己的肩膀,螓首微低,下巴搁在白皙的手臂上,消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低声抽泣着。

谢斐无声无息的走近凉亭,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

迷蒙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拿着丝帕的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顺着这只手,息雯抬起头看向了来人,这人穿着金丝素白锦袍,长得丰神俊朗,眉眼温润,赫然便是宴会上惊艳众人的谢斐谢世子。

息雯怔住了,愣愣的都忘了哭泣,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双明眸里还氤氲着水汽,眼眶微微泛红。

谢斐莫名的想到了怀里的那只白兔玉饰,他的眼神暗了暗,拿着帕子的手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息雯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帕子,瓮声瓮气的道:“多谢世子。”

谢斐无声的点点头,缓步踏上阶梯,徐徐走进了凉亭。

息雯用帕子抹去眼泪后,有些踌躇的看着谢斐,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进去,手里的帕子是否还还给他。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谢斐已经坐在桌子边喝着美酒了,也不知这酒哪儿来的,她也记不清刚才谢斐是否带了酒来。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斐朝她看了过来,声音清清冷冷的,像他的人一样:“要喝酒吗?”

息雯眼睛一亮正要答应,下一刻却又垂下了眼,摇着头轻声道:“不用了,我的身子不适合喝酒。”

她这样说着,失望的表情却溢于言表,手里的帕子也被捏的有些发皱了,显然她的内心是十分渴望的。

“我这酒是药酒,对你身体无碍。”说着,谢斐又从盘子里拿出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药酒搁在桌上,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尝尝吧。”

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忍住,息雯走到桌边坐下,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嗅了嗅,赞叹道:“真香啊。”

“不过,你这药酒怎么有股淡淡的花果香?”息雯纳闷道。

“花、果本就是药材的一种,有何奇怪?”谢斐不甚在意道。

息雯了然的点点头,捧着茶杯小小的啜了一口,唔,好甜,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酸味,花果香萦绕在喉间,香气盈人,一口下去,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暖意。

“真,真好喝。”息雯两眼闪闪发光的看着谢斐,情不自禁的赞道。

“是吗?”谢斐道,“喜欢你就多喝点吧,这酒对你有益。”

“恩!”息雯嫣然一笑,眉眼弯弯如勾月,像个孩子一样捧着茶杯乖巧的小口喝着。

谢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幽幽泛光的湖面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息雯娇俏绵软的抱怨声响了起来:“怎么……怎么没酒了?酒呢?”

谢斐一怔,转眼就看见桌上的酒壶已经倒在了桌子上,酒壶里空空如也,而息雯正半趴在桌上,手肘撑着身子,手里拿着他喝了一半的茶杯。

“你喝醉了。”谢斐说着倾身一手夺了她手中的茶杯,一手半搂着她的腰扶着她坐好。

息雯勾起唇畔笑了笑,身子一歪,顺势靠在了谢斐的身上,半阖着眼看着远方,轻声道:“我没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斐侧眸定定的看着她,她白皙的双颊泛着微微的红晕,粉嫩的唇瓣还带着美酒的水润,嘴角上扬微微笑着,可是她轻蹙的眉眼之间,却明显罩着几分忧愁。

“你很难过吗?难过到想借酒消愁?”谢斐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难过吗?”息雯抬起头想了想,眼神迷蒙飘忽的看着谢斐,半晌后摇了摇头,“恩恩~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说着,息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凉亭栏杆边深深呼了一口气,靠着柱子继续说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说不爱就不爱了?”

“他也曾向我许诺此生必不相负,怎么转眼之间就能和别人共赴深情呢?”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忘了他之前自己许下的所有诺言。”

“你看他,嘴上说着爱我,却又让我如此难堪。”

说道最后,息雯甚至嘲讽的笑了起来,泪水盈盈落下,划过泛红脸颊,啪塔一声,在地上砸成一朵泪花。

谢斐深深地看了一眼息雯,面容平静道:“从一开始,他倾心的就只是你的美貌。”

“不错。”息雯一怔,点点头道,随即又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他为何又不爱了,转而看上了那个容貌只是清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