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兰山西侧那道由李田带人镇守,负责吸引匈奴主力进攻的山峰。

此刻的山峰上,遍地的尸骸,满地的残兵利刃,破碎的汉字战旗插在山腰上轻轻招展,无数身穿粗布麻衣和红色甲胄的大汉将士在山坡上厮杀着。

这是匈奴人的第四次进攻,李田带着他手中的一千六百将士,在这矮小的山峰,已经和一万匈奴主力厮杀了整整四个小时。

第一道壕沟,全是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土黄的大地。

第二道壕沟,遍布杀红了眼的双方将士。

匈奴人和汉军在尸骸累累的壕沟中,厮杀着,扭打着!

双方都早已杀红了眼。

那些战死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据。

而那些身中数刀才不甘死去的大汉将士,却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了匈奴人一个由鲜血所铸就的事实。

大汉,永世不败!

过去的四个小时里,匈奴人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李田带领自己麾下的将士,化为了一道钢铁的盾牌,死死的顶住了他们每一次的汹涌攻击,就好像一颗钉子般,扎在了这座矮小的山峰上。

四个小时的战斗,匈奴人死伤上千,可就是拿不下这小小的山头,哪怕是不久前他们都攻上了山峰,可结果还是被疯子一般的汉军打了下去。

第一次进攻,匈奴人用了两千人,第二次用了五千,可是在第三次,忍无可忍的浑邪王便是将自己手中的一万精锐全都压上了山峰。

但在一个小时后,还是被李田打了下来,而这第四次进攻,浑邪王却只派了八千人,他也只剩下八千人能用了,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受伤,无法在参加战斗.......

正在山脚下督战的浑邪王快要被这座矮小的山峰逼疯了。

为什么还拿不下,为什么还拿不下这小小的山头!

浑邪王已经暴怒了,暴怒的快要失去所有的理智,因为在他的脚边有着二十几具尸体,全是之前负责带领士卒进攻,结果进攻不利被汉军打了回来的匈奴千骑长。

打到现在,不止是汉军疯了,浑邪王也早已癫狂,每一次他手下的人被汉军打退,他就砍一个千骑长,当第三次进攻被打了下来后,他一口气剁了两个千骑长,五个百骑长,还有十六个临阵畏惧的逃兵!

可饶是如此,第四次进攻依旧进展的很不顺利,浑邪王看到,在矮小的山坡上,双方又一次陷入了肉搏战,可明明他已经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兵马都压了上去,但在那已然只剩下了几百名汉军守卫的壕沟,匈奴步卒居然还是寸步不能进,牢牢的被汉军挡在了第二道壕沟,乃至于山峰上残存的几十名汉军弓箭手,还在居高临下的射杀着后方的匈奴士卒。

矮小的山坡上,一道接着一道身中羽箭的匈奴士卒从山坡滚了下来,望着这一幕,浑邪王睚眦欲裂,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把这支汉军的主将拉到自己面前,好好的责问一番。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守这么长时间!明明人数只有我们的六分之一还不到,可你们怎么就是能顶住本王一万大军的两个时辰的猛攻!”

“都说我们匈奴人是魔鬼,可你们汉人才是那最大,最恐怖的恶魔吧!”

盯着山头那面李字大旗,浑邪王咬牙启齿,极度不甘心的小声说了一句。

“你......是上苍派来惩罚我的吗!”

浑邪王已经快要崩溃了,不然他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四个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的拍着自己胸膛,说攻下这道山峰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然后他就带人回去支援河西三王,帮助他们一同剿灭那些汉军,可现在,四个小时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过去了!

我居然寸步不能进,我居然.......我居然被一千六百多人挡了两个时辰!

“天呐,这究竟是为什么!”

浑邪王的心中不禁涌现出了一抹悲凉,“若是汉军上下都如此神勇,那我们匈奴.......岂不是要灭族了!”

想到这里,浑邪王狠狠的摇了摇自己的头,那对有鹰般的双眸涌现出了疯狂,双拳更是被他攥的滋滋作响,不对,灭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本王在能调集来更多的兵马,那这座山峰肯定会被我拿下,山上的汉军也全部会被我杀死!

现在,浑邪王面临的已经不是救不救儿子的问题了,而是身为河西大王的威信,一万打一千六,居然打了两个时辰都没能打下,传出去,他这河西四王之首的匈奴大王还有何面目统帅自己的部落和大军!

一念至此,浑邪王冲着自己身旁的亲兵高声道:“传本王令,再调三千兵马前来助战!”

只要再调来更多的兵马,就一定可以快速拿下这座山峰,没错,更多的人,本王要调更多的兵马前来助战!

浑邪王彻底疯了。

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像一个首领,一位大将该做的事。

放着汉军主力不杀,却非要跟这一小股的汉军纠缠?白痴!

......

浑邪王,你不了解汉人,你也从不曾了解汉军将士,你根本不知道,在绝境之中,他们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到底有多么顽强,你也不知道,大汉将士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定。

事实上,汉军在面临绝境之时,可以无穷无尽的挖掘身上的潜力,直到榨干自己的所有潜能为止。

一千六百汉军,守卫一道六十多米高的山峰,抵御一万匈奴大军四个小时,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因为在几百年后的东汉,一位名叫耿恭的大将,率领寥寥的数千人,在边远的要塞曾经顶住了两万匈奴主力九个月的猛攻!

九个月,那可是整整九个月的宁死不退!

缺水无粮怎么办?

很好解决。

没有水,那些守城的汉军将士就喝马粪汁。

没有粮食,他们啃树皮,到了最后连树皮都没得吃,他们干脆就吃皮甲,吃弓弦!

有什么吃什么,不能吃的也吃,吃了或许会死人的他们也吃!

至于匈奴的猛攻........

连马粪汁都喝得下去的人,可能打不退匈奴人的进攻吗!

九个月的弹尽粮绝,九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在九个月后,援军终于到了,可当时的城中算上耿恭一共还只剩下二十六个人,不过城池依旧在他们的手中,九个月,几千人打的就剩二十六个人,但匈奴人却依旧没有能破城!

待耿恭和这二十六名幸存者回到大汉时,因为沿途还有匈奴人的追杀,所以那座名为疏勒城的几千守军,最终只活下来了十三个!

在汉军那恐怖,甚至不能以常理来揣摩的斗志面前,所有所有的一切,所有表面上的实力差距,都是一个笑话。

弹尽粮绝的几千人抵御两万匈奴人九个月的进攻,汉军做到了。

一千六百汉军,抵御一万匈奴四个小时的猛攻......

一样做得到!

浑邪王,莫说你再调三千人马,就算再调三万,你也依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这座矮小的山峰,不仅是因为汉军的斗志,还因为那座山峰上的汉军主将.......

他输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输给你!

.......

山顶横空而过的羽箭擦着在壕沟内和匈奴士卒厮杀的大汉将士头顶飞过,射进了好似蚁群蔓延的山坡之上的匈奴人,每一箭射出,都会带走一名匈奴步卒的生命。

而山脚下的匈奴弓箭手也抬起手中的强弓,将羽箭射向了山峰之上的汉军弓箭手。

两方就这么互射着,不断的有士卒中箭而亡,可以明显看到,山峰上的汉军弓箭手,绝大多数身上都带着伤,乃至于很多人得胸前就有着四五支穿胸而过的羽箭,可他们依旧咬着溢血的嘴唇,用手中的强弓射杀着进攻的匈奴人。

相比于两方互射,壕沟内的肉搏战才算得上惨烈。

第一道壕沟已经失守了,事实上,在匈奴人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候,李田在经历了一番恶战后,已经放弃了第一道壕沟,但每次随着匈奴人被汉军将士打下,第一道壕沟便会重回汉军的手中,李田就带着汉军将士继续死守在哪里。

第三次,第四次进攻,第一道壕沟同样再次被匈奴人夺走,可至今为止,这第二道壕沟,只有在不久前,匈奴人发动全部力量猛攻时,才被短暂的夺走,其余时候,第二道壕沟都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汉军将士的手中。

此刻,绵长的第二道壕沟里,数不清的匈奴人跳进了沟中,挥舞着弯刀和沟内的汉军将士杀成了一团。

刀光剑影,奋力一战。

乱军厮杀的壕沟内,无时无刻不有两方士卒倒下的身影,战争让所有人都变得恐怖绝伦,让所有人都变得面无全非,这一刻,唯有死战。

盔甲残破,身后的大红战袍更是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的李田,持着自己染血的长剑在壕沟内与身边为数不多的汉军将士抵抗着匈奴人的围攻。

李田的身上,脸上,早已因为连续的战斗而挂满了血迹,头盔遗失,发丝凌乱的他,左臂插着一支匈奴羽箭,后背顶着两道恐怖刀伤,在厮杀中左劈右砍,手刃了无数的匈奴士卒。

一剑砍死了面前的两名匈奴士卒,可很多,四五名匈奴人立刻从他身后的壕沟外跳了进来,李田抬手一剑劈死了面前的一名匈奴人,又是一脚将他身后的那个匈奴步卒踹出了壕沟。

短暂的喘息之机,并没有给李田带来多大的帮助,因为最后一名匈奴人张开双臂,向他扑了过去,重重的将李田扑倒在了壕沟内狭窄的土地上。

在被匈奴人扑倒的那一瞬间,李田顶起手中的长剑,狠狠的捅破了压在他身上的匈奴人胸膛,鲜血洒满了李田前胸的甲胄,一把推开身上的尸体,李田踉跄的拄着长剑从地上站起,狼狈到了极点。

可在他的正前方,又是四名匈奴人快速挥刀向他冲了过去,以少打多,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