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红之后,皮肉里面挤出黄豆大小般的血珠子,从指甲里溢出,五根手指头上全是红体。从指腹下渐渐流散开,直到掌心间。
老鬼差把染红的血手朝着脸上抹下了好几层,又涂到两眼皮子上。在睁开眼的时候,瞳中已然彻底变色,变成一种火血的颜色。
血丝把白眼都逐渐泛红,来回扫着他那副“火眼金睛”在四周探查着。
货仓里的实木箱子几乎都把四面粉刷过的墙壁给遮挡住了。到处都很暗,如果没有那根红蜡烛在四下燃烧,兴许都被那可怕的浑暗给吞噬一空。
当然,在老鬼差的视野里,射出去的白光并未每个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有几个死角还是看得模糊不清,但耳朵里能清晰的察觉到鬼魄在方圆四周流荡,甚至能听到它们飘荡的幽幽声。
不管是在房间里面,还是窗户外头,无时无刻都有鬼魄流离在空气中。但这些仅仅只有鬼差能察觉到,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神,都不可能用肉眼去观察到它们。
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属于百鬼之类的其中一品。只不过是被遗弃的落叶,世界的生灵活物无法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可老鬼差并不在意这些鬼魄,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足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隐形尸体。
之前那空落落的棺材里并非一具尸体都没有,而是用普通的肉眼,根本就无法去察觉到。这些尸体究竟为什么会隐形,是因为与空气隔离了数日,干燥的嘴唇和腐烂的鼻子里根本吸收不到空气。
一具数年腐朽的干尸哪里会吸食什么空气,可能大家都会这么认为。的确也是如此,尸体根本不能用气管去呼吸空气,但它们的嗓子里,却含着一口怨气。
这种怨气有三种可能会残留在嗓子里,一是吃馒头的时候不小心噎着了,那团被嚼碎的白面卡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直到面色发红,气绝身亡。于是肺中的热气正朝喉咙上涌出,一时也不能从鼻间扑出,这股热腾腾的气流便在嗓子与心管之间徘徊不定。
第二种,属于死不瞑目,眼睁睁的看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的子孙或是父母流离失所,甚至遭到不幸的灾难。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眼睛都没有闭上,心中怨气便由此而生。
可最后一种,是死了之后才吸进肚子里的空气。这也叫怨气,死了之后长时间把遗体摆放在干燥的草地上,黄土边,甚至沙漠里。皮肉吸收了大量的冷气,积留在嗓子里。
这三口怨气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残留在尸体的喉咙间,它们就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叫血活人,也称之为僵尸。
但僵尸根本听不到人说话以及任何动静,只能凭借着周边传来的呼吸感去寻找鲜血来补充阴气。
可血活人则大不相同,它们的体外虽然也显得僵硬如泥。但耳朵里对于周边的一切事物都能明显的感知到,用八个子来形容的话,叫:“聆音通灵,万物皆明。”
不仅如此,它们身体里的血处于一种冰冷的流动状态。可僵尸身体里的血是凝固的,两者的区别很大,如果非要做一个比较,还是前者要可怕得多。
老鬼差站在仓库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转转悠悠,各处视察了十多分钟。可什么也没有找到,即便是开着阴魂眼。
最后,老鬼差直接把身子一蹲下,朝着棺材地下探去。因为开着阴魂眼,身体根本无法移动,只要把脚轻轻一挪,那种特殊的能力便会马上消失。
因此,老鬼差只得慢慢把膝盖弯曲在地平线之间,伸出脖子慢慢往下瞅,可棺材底下依旧什么都没有。这一看过去,到处都是血红的视野,把地板上那厚厚的一层灰都看成了红毛毯。
老鬼差站了起来,正准备收回阴魂眼的时候。他的余光在不经意间,观察到了之前那口黑色棺材里,不知什么时候,铺满了整整齐齐的一层麻将,板心朝天,把整个棺材都堆积得密不透风。
老鬼差从棺材里取出一个麻将,盯着板面上的“红衣裙”头上顶着个八字。凑近在看,只不过是普通的一个麻将板,但是上面模糊不清的有一团小小的指纹印,像是沾了黑墨水按上去的。
接着,棺材里的麻将便像袋子里漏出的果子,从盖子上冒了出来。皮面上到处都是凌乱散条的麻将板子,碰撞在一起还摩擦出剧烈的声响,“飞舞”半响,洒落得棺材底满地都是。
老鬼差在把头往棺材里一凑,棺材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绿油油的西瓜。西瓜上面插了把刀。旁边横竖放着三个青色苹果,每一个苹果上面还是那半截燃烧不灭的三炷香火。
老鬼差正要把手往棺材里伸进去,不料棺材里最边上的其中一个苹果,直接弹了起来,像是有只手在控制一样。苹果从棺材里横飞而出,恰好砸在了老鬼差的脑门上。
砸出了一个红印子,印子上面有三个黑点。苹果掉落在地上时,那燃烧的三炷香同时熄灭。老鬼差啊的一声,手捂着脸把头往后一翻,红眼直闪黄星。
那苹果在地上摇摇晃晃着好一会而,才停止。老鬼差回过神来,怒得双孔喷火,上去就把那苹果给踹到了箱子边,骂道:“他娘的,真倒霉,谁家的苹果放在棺材里。”
骂声刚落,棺材里剩余的两个苹果也跟着弹了出来,再次砸到了老鬼差的脑勺上。老鬼差气得上去就把那口棺材给直接踢翻了。
棺材翻过来的时候,里面那口西瓜也跟着滚落在了地板上,一直滚到了箱子边。那层皮开始有些破裂,接着西瓜里发出了一个婴儿的声音。
那声音“哇哇”的惨叫。怎么听着都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哭奶。
可老鬼差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而是愤怒的直接走了上去。正准备一脚把那西瓜踩碎时,眼下那西瓜突然自己破裂了,上面那层皮都裂开了好几层。
直到皮完全裂开的时候,里面冒出了个不满月的小婴儿,头上都是血。肚子前的脐带都还没有剪掉,像根肠子一样,拖着地面慢慢的在爬动,模样极为可怕。
“你这个鬼婴,遇见老夫,那真是你的福气了。”说着,老鬼差把夺魂铁勾拿了出来,整要朝那婴儿的头上扎过去。
却没想到,此刻,那货仓的大门瞬间被人给推开了,“等一等,住手!”
老鬼差惊得回头一看,发现是之前那老婆婆站在门口,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货仓里。
老鬼差看着她走过来,说道:“怎么是你?这货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老夫,老夫可是鬼差,要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就把你的魂勾到地狱里去。”
“你这么急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这个仓库里是存东西的地方,你进来干什么?”老婆婆看着他说道。
“我进来干什么?我在这里面发现了好多具尸体,还有一个血婴儿,那婴儿的尸体,难道不是你藏在这里面的吗?”老鬼差凶怒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血婴?哪里有什么血婴,你指给我看看,看看到底在什么地方。”老婆婆走到一个箱子前,搬起了其中一个实木箱子,放到了棺材里。
老鬼差气冲冲的直接就走了上去,一手拉着她的胳膊,说道:“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棺材?棺材怎么了?我存着一口棺材给自己送终,你难道有意见吗?这没你什么事,赶紧出去吧。”老婆婆不耐烦的回道。
“什么?你让我出去?我告诉你,我就不出去,而且我还有一个朋友没找到呢。”老鬼差道。
“你朋友在餐厅里吃东西呢,不在这里面,不用找了。”老婆婆回道。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看见了呀,你赶紧出去吧,这里不安全,就算你是鬼差,这地方也不是你能来的。”老婆婆道。
老鬼差这回没有办法,只得气冲冲的转身走出了货仓大门,一路从走廊穿越到了厨房,又从厨房来到了大门里的餐厅。铃铛果然就刚好坐在餐桌上吃着西瓜。
可整个餐厅里也只有铃铛一个人,以及地上翻到的摩托车。
老鬼差走了过去,一直来到铃铛的身前。这时铃铛还没看见她,还在埋头吃着自己的西瓜。
老鬼差一上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不是把你背到房间里去了吗?”
这时,铃铛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铁叉子放到桌上,抬头看向老鬼差,脸上看起来好像很愤怒,拍桌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昨晚不是把你背到房间里去了吗?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什么?你背我进的房间?明明是我背的你好不好,昨天晚上你倒在餐桌上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起来,要不是我,你现在都还在餐厅吹冷风呢。”老鬼差指着自己鼻子愤怒的道。
这一句话,铃铛面上更是火上浇油,站起来就踢翻了凳子,把手里的一块咬破的西瓜朝地面上狠狠一扔,眼神中带着火药,凶道:“你这老东西说什么呢?昨天晚上明明是你在这地方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是我把你背到房间里去睡觉的,睡到半夜的时候,你突然就不见了,真是奇怪。”
这一句话可把老鬼差彻底搞懵了,回头又看着地上打翻的摩托车,再望着四周的桌子。眼里怪怪的。
铃铛这回走到他身前,双手紧紧按在了他的肩上,又道:“看到了吧,你现在眼睛都还是红的,昨晚我把你扶到房间里,你睡到半夜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还在我床头边放了一个纸糊的娃娃,这难道不是你干的吗?”
老鬼差这会完全明白了,急得白脸黑眉的说道:“不好,昨晚咱们撞邪了,一定是撞邪了,我都跟你说过,不要进来,你非不听,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昨天晚上明明是看见你倒在餐桌上睡着了,是我扶着你走进的房间,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没有办法了。”
“我信啊,怎么不相信,赶紧吃西瓜吧,别说那些没用的。”铃铛虽然很愤怒,但好像对这件事情满不在乎的样子。骂了两句又坐回了凳子上,把打翻的那凳子扶起来后,冲着老鬼差说:“来坐吧,吃点西瓜。”
老鬼差愣了会,回头一看,惊道:“你这西瓜从哪来的?不会是从之前那货仓里弄来的吧?”
“什么货仓弄来的啊,是之前那小姑娘给我送来的,人还挺好,大清早的还给我送来一碗骨头汤呢,虽然味道有点怪怪的,但喝起来还是挺解渴的。”
“这就更奇怪了呀,那小姑娘今天大早也给我送了一碗骨头汤,我都没敢喝,就急匆匆的跑出来找你了!”老鬼差擦着脸上的汗水,跟着坐到了铃铛的身旁。
铃铛只是淡淡笑着,把桌子上那盘西瓜用叉子插了一块在手里,递送到老鬼差的嘴边,说道:“来啊,吃个西瓜啊,我喂你吃怎么样?”
老鬼差此刻的情绪只有紧张,把西瓜接过后,看了一眼,又用鼻子闻了一下,发现有点血腥味。于是他便说道:“你没闻到吗?这你都敢吃?”
“哎呀,怕什么呀,只要没毒不就行了。之前在冥府什么东西没吃过,饿起来了连草皮子都啃。”铃铛笑道。
“你以前可不这样啊?怎么突然一下人就变了,到底是谁干的?”
说完,厨房里这回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学生,手里又拿着一盘西瓜,摆放在了老鬼差的眼前,甜甜的笑了笑,道:“这是你的西瓜!”
老鬼差盯着那女学生的脸看了好一会,的确跟昨晚遇见的那一样,就是面孔上的疤痕不见了。看着就十三四岁左右,头上扎着两根小辫。
顷刻间,老鬼差一把上去抓住了那女学生的手,气汹汹的一窜而起,侧身迎向她身后,道:“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西瓜从哪里来的。”
女学生顿时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脸都发白了。铃铛这回看不下去了,一拍着桌子就站起来指着老鬼差胸口愤怒不平的道:“你干什么啊?人家好心好意帮我们送西瓜来,你看你整这一出,把人家都吓傻了。”
老鬼差冷冷一笑,手掐得更紧了,凶煞的回道:“呵呵,你知道桌上这西瓜从哪来的吗?我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西瓜,是一个婴儿,你刚刚吃下去的就是婴儿。”
铃铛顿时有些不能理解,又回头看着桌上的那盘西瓜。此刻那女学生气喘吁吁的在那老鬼差怀中口吐不止的咽道:“那……那是……就是西瓜!”
“什么西瓜,你还敢骗人!”老鬼差怒火冲天,把那女学生的头发一抓住,顺势一叫踹到了角落里,校服都被弄得皱皱巴巴。
铃铛愤怒的一上前,狠狠踹了那老鬼差一脚,“你神经病啊?”同时把那女学生从边上扶起,拍着她那满是灰尘的衣领,安慰道:“怎么样?伤着了没有,要不要去看下大夫。”
那女学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随意整理了下衣冠,便转身走进了厨房里。
铃铛这回头调转身体瞪了那老鬼差一眼,凶道:“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人家好心送东西来呢,你还打别人一顿。”
“哈哈哈!”老鬼差仰天笑三声,“她好心?她要是好心的话那我就是热心。”说完,手指着厨房里那女学生的背影,又骂道:“你给我出来,出来老夫今天不弄死你白当了鬼差!”
铃铛气得直接冲到了老鬼差的身前,一拳砸到了他胸口上,脸都打得青了一块。同时,老鬼差往后一躲,耳朵都快聋掉了。
“你干什么?我是在帮你啊。”
铃铛更是愤怒不止,从餐桌上把那一整盘西瓜都拿到了手里,转身之后,直接冲着那老鬼差的头上一把盖了下去。
老鬼差脸上都是西瓜水,皮子到处都是红色的。老鬼差这回怒气冲天,把盘子直接抢到手里,扔到地上后用脚一刨,“好,你不识好心,那就算了,我这就走。”
老鬼差说完,转身就走向了玻璃大门,踢开了门框,背对着铃铛走了出去。
“好呀,你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看着你就恶心。”铃铛朝着他背影骂道。
厨房的那道门又被推开了,里面出来了个老婆婆,出来就对着铃铛招手笑道:“喂,小姑娘,竟然来都来了,不如在这地方玩上两天,我还有个孙子没回来呢,在外面打球,也许很快就回来了。”
铃铛表情一转,回过脸,很和气的回道:“嘿,不用了老奶奶,其实我也还有事呢,不如再次再来吧,我记住这地方了。”
“哦,那真可惜,你有时间一定要长过来看看啊,刚刚那西瓜的钱你就不用给了,算老妈妈请你的。”老太婆笑脸说道。
“这怎么行?钱是一定要给的,做人可不能这样。”说着,铃铛从包囊里掏出了两张冥币,递给了老太婆,“你看两张够吗?”
老太婆接过钱,怪笑道:“够了,够了,下次你来就不用带钱了,多麻烦背在身上又重,而且还容易掉,再说了背两张冥币在身上,多不吉利呀。”
“嘿,哪里,哪里。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铃铛笑着转过身,背对着那老婆婆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神经病!”或者她真的是没有听懂那老婆婆说的话。
铃铛说完,便走出了玻璃大门,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到处都没看见行人,而且连车都没有。这便奇怪了,铃铛回头在看向那间面馆的时候,玻璃大门还是那扇玻璃大门,只不过门上的招牌字好像变成了殡仪馆。
铃铛当时还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便揉着眼睛又仔细去看那地方,发现上面的确是殡仪馆三个字,根本就不是什么面馆。
再低头往下看时,左右两边都摆满了花,这些白花盛开在花瓶中。两个花瓶中间还刻着一个黑色大字“奠!”
铃铛整个人都愣住了,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又往回走道玻璃门一看,发现里面之前摆放的那些餐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张整理好的麻将桌,里面漆黑漆黑的,根本就看不到那老婆婆的身影了。
铃铛推开了玻璃门,刚准备进去,发现头顶的天花板上吊挂着三具尸体。分别是那老婆婆,以及那女学生,另外一个是不认识的小男孩。
老婆婆嘴里含着一块馒头,女学生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好像死不瞑目,舌头都吐出半截挂在下巴上。而最边上那小男孩,面色苍白,双颊鼓得大大的,嘴里好像含着一口怨气没有吐出来。
“啊!!!”铃铛大叫了一声,把玻璃门一拉,转身就冲到了大马路上。
由于跑得太快,她根本顾不得左右去看。这时,一条岔路口刚好转过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速度极快,直接就撞到了铃铛上,把铃铛整个身体撞飞了三米之高,在空中翻了两圈之后,才落在了地上。
那黑色的私家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保险杠都被撞烂了。只见车窗户里露出半个头,闪着一双小眼睛,等着倒地的铃铛,凶巴巴的道:“你不要命了啊?真是个死人!”
一说完,那司机便把头缩了回去,再次点燃了油门,把车的速度放到最快,对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冲了过去。
铃铛头破血流的慢慢爬起来后,扭头看着快消失在街道上的私家车,迅速站起来便朝着车屁股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着:“喂,等一等,先把车停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