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十八岁。
穿着余焺赏我的浅蓝色裙子,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羊绒披肩。
车子从A市城北穿越到城南,然后,我见到了余焺。
他带我去了西餐厅,A市最贵的那家。
当时,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他破坏了我的约会,心里正不痛快,满脑子想的都是靳辛晁。
我知道,靳辛晁此刻,一定在音乐广场等我。
可是,我没有办法过去。
这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穿得很随意,就连发型也不是经过精心打理。
“余少,你就打算这样帮我过生日么?”我很想吃完发案就赶紧去音乐广场找靳辛晁。
出门的时候,顾淼不让我带手机,所以,我联系不上他。
那个傻小子,一定会一直等我。
余焺不紧不慢喝了一口红酒:“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索要礼物?”
场内的小提琴声悠扬不断。
我没有心思和他继续他拌嘴,切着牛排开始大口地吃。
我知道,我说不过他,,只能闭嘴。
可他并不打算放过我:“多吃点,吃好了带你看戏。”
从没想过,成年的第一天,他给上了最完美的一课。
吃完饭的时候,他带我坐进了他的车,当我听到他吩咐司机,去音乐广场的时候,我吓坏了。
因为我知道,靳辛晁在那里。
虽是冬季,但音乐广场仍有暖水喷泉,那群白鸽飞扬,或落在地面吃食,或半飞半落在喷泉边。
我坐在车里,车门锁得死死的,远远地就看到,空荡荡的广场上,靳辛晁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鲜花和手机。
一动不动。
他,在等我。
我,下不了车。
余焺一把将我抱到他的腿上,单手圈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床上,视线过去,刚好是按住了靳辛晁手中的花。
“你想要?”他问我。
我一怔,看着那束花,心里无限愧疚。
这时候,我才看到,地上放了一排排红色的鞭炮,它们搭着,交叉成了十字架,那些鸽子踩在上面……
“你要做什么?”我很害怕。
那些鞭炮,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A市,一向禁止这些东西,我不明白,余焺为什么能明目张胆地把它们弄到音乐广场。
如果,点燃这些鞭炮,那群鸽子,恐怕……
再也不会有栖息之地。
余焺看着车窗外,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说,这些东西,要是……”
“不要!”我一动,他放在我腰上的手,便更紧了。
那时候他才多大,二十一二岁,为什么会如此狠厉。
“你别,求你了。”心中惶惶不安。
那些鸽子,每一只,都见证了我和靳辛晁的幸福时刻。
他怎么能,用鞭炮……
“求我?”余焺的声音冷得没有意思温度。
外面本来天寒地冻,我看到靳辛晁收了手机,把花夹在胳膊中,不停地搓手。
心疼得厉害。
我好想下车,扑进他怀中,告诉他,别等了,辛晁,你别等了。
可是我被余焺禁锢在车里,心急如焚,找不到办法。
他身上带着我排斥的那么点中草药味道,不明白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怎么会有中草药的味道。
他有多霸道,我就有多嫌弃。
可我不得不服软:“对,我求你,求你了,别吓到那些鸽子,好么?”
说到各自两个字的时候,简直害怕得发抖。
“不过去?”他指了指窗外的靳辛晁。
我把她抬头扭到一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就让他站在那里吧,求你,别伤害那些鸽子。”
鞭炮,杀伤力有多大?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会让我崩溃。
一定会。
“确定?”他把我放回座位,紧挨在他身边。
我咬着牙:“确定。”
车子,就这么开出音乐广场,而我,也和靳辛晁,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擦肩而过。
开出几米之外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车外一阵轰响……
噼里啪啦……
这声音,吓得我想要尖叫,可我张大嘴巴,半天,发不出声来。
想要站起来,可余焺一只手把我按了回去:“别动,不准哭!”
“你这个恶魔!”我要崩溃了,大喊出声。
外面鞭炮声震耳欲聋,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
靳辛晁……
我的靳辛晁,他……还在那里……
“恶魔?”余焺转过身来,一只手按着我,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是恶魔又如何?记住,姓靳的小子,你要是再见他,他的下场,会和那些鸽子,如出一辙。”
眼泪,就那么滚了出来。
车外,鞭炮声持续响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把这个肇事者抓走。
我哭着,哭不出声,哽咽地看着他:“余焺,我讨厌你,好讨厌你!”
“不准哭!”他冷呵一声。
眼泪顺着脸,滑落到他捏着我下巴的手上,他嫌弃地在我脸上擦了擦:“没出息!”
没出息?
我不过十八岁,我成年这天,他给我这么大的惊喜,我怎么出息?
从那一刻起,我潜意识把哭,和没出息,联系在一起。
哭就是没出息,没出息的人,才会哭。
这是余焺教我的。
也是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开始筹划我和靳辛晁的私奔计划。
我没有告诉靳辛晁,我去过音乐广场,也没有告诉他,那些鞭炮,和鸽子,跟余焺有关。
幸好,他没事。
可是,私奔那天,我和他渠道火车站,逃到那家旅店,被余焺的人围追堵截。
靳辛晁失手杀了来追捕我们的人,而我,替他下了狱。
余焺问过我,他说,他只听我的答案,人,是谁杀的。
我毫不犹豫,我,是我!
命运就是这么曲折离奇,我还没有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生活已经一团糟,送给我最无尽最黑暗的四年。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从来,就没有天亮过。
————
“哆啦姐,哆啦姐……”
鞭炮声中,突然响起一个真实而熟悉的声音。
睁开眼,扳机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哆啦姐,你哭了?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一愣,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果然脸上全是眼泪。
“哦,没事。”我忽然想到什么,瞬间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昨晚从医院出来,我们找了家酒店,两间房,他住在隔壁。
扳机手上戴着黑色的钛钢戒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见你还没起床,就过来敲门,结果你没开门,我就叫打扫卫生的帮我了。”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哆啦姐你别误会,我听到你在哭,所以担心你!”
松了口气,我点点头:“谢谢,你先去买点吃的吧,回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好!”他说完转身出去,把房门关上。
我摸了一支烟出来,稳定心神。
这是昨晚扳机买的,我顺手拿了一包过来。
抽完烟,我到浴室洗澡,水深潺潺,我已经想明白了。
余焺,就是我此生的劫难。
渡不了,也化不开。
从顾淼不怀好意把我抱回去的那一刻,从他带着目的培养我开始……
我的生命,便注定了跟余焺纠葛。
但我不愿意放弃挣扎。
所以,扳机买了饭回来的时候,我吃着东西,跟他说:
“你要跟着我,行!但你确定,要冒险吗?怕死吗?”
扳机表情有些奇怪:“哆啦姐,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想跟着你!”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慷慨,我点头:“我手里没什么钱,但有钻石,你去把这些钻石折现,换成钱,存到一张卡里,这是我们最后的本钱,给我买一支手机回来,下午,我们去找靳总!”
靳总的目的,无非就是余焺,或许是那个优盘。
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优盘里,是什么。
但总归我明白,里面的内容,无比值钱。
“好!”扳机看着我笑了一下,“哆啦姐,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放心,我办事,绝对不会出纰漏,虽然我爱钱,但我也不会多拿一分,我更喜欢你。”
这话,说得我有些难为情。
一个年轻小伙这么袒露心声,反倒是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了。
“我信你。”我对他笑了笑。
这无关我们认识多长时间,只因为我见过一些人,我看到他眼里的欲望,是干净的欲望。
……
临近下午三点,扳机才把事情办好。
顺便还给我买换洗衣服和鞋子。
他说:“哆啦姐,虽然这是你的钱,但我还是自作主张,我希望你干干净净的,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
我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
然后,我打了电话,给靳总。
那张名片上,写的名字是,靳朝阳。
接到我电话的时候,靳朝阳喜出望外,我能想到在电话那头,他光着头,斯文儒雅的燕子。
“靳总,晚上六点,一起吃个饭如何?”
“好,好好好,没问题,我来安排,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靳朝阳连声答应,毫无顾虑。
我让扳机拿了两万块现金出来,一万块,是我要还给靳朝阳的。
这人情,不能欠。
另一万块,别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