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天每天就在自己房中躺着,从日升等到日落,眼巴巴盼着儿子下午下了班后,回来给自己喂饭的那一丁点儿相处时间。

他很后悔当年不支持小儿子的梦想,将他从家中赶走,不惜以断绝父子关系相逼。如今想见一面都难。

为防止公司人心涣散,外界他病情恶化的报导更是严加封锁。

林御风突然出差,紧急给铃音发了一条短信,委托她去给父亲喂饭。

铃音当天因为采访任务而耽搁到了傍晚七点多,好不容易歇下来,点开手机一看,这才发现林御风的短信。因着临危受命,她急匆匆赶回林宅,发现林晟天病床边的地板上,洒了一地的粥,护工正蹲在地上清理。她小心询问方得知:林父竟然在闹绝食。

护工又端来一碗新的粥,铃音接过,小心的吹凉了,送到林晟天唇边。“伯父,林总今天紧急出差去了,要下周才能回来。他委托我来喂您……哎呀!”林晟天突然一抬手,将铃音手里的勺子打掉,粥弄脏了她的上衣。

铃音并不恼怒,对方毕竟是长辈,还是病人,应该忍让。她将身上的粥擦去,又重新吹凉一勺,送到他口边,依旧被打翻。如此一来二去,半碗粥都无辜殒命,没有一丁点进到林晟天嘴里。

铃音有些泄气,心念一转,干脆放下粥碗,耐心的给林晟天讲故事。

都说老小老小,老人如小孩,小孩爱听故事,老人大约也一样吧?当然,这只是铃音一厢情愿的猜测。

她讲童年的回忆,讲和父亲之间的趣事。小时候,摩托车、汽车都还是稀罕物件,普通人家一般都只有单车。爸爸每天早上负责送她上幼儿园。他用一台黑色的二十八寸大凤凰牌单车送我。他自己做了个木头小坐凳,安在单车前杠上,让她坐在上面。他骑车的时候,两只手臂将小小的她圈在怀里,用胡子没有刮干净的下巴蹭她的脸,扎得她咯咯直乐。

还讲从拨盘电话到按键电话,从大哥大到智能机的通讯器材变迁。言辞幽默,而且因为大多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所以讲得绘声绘色。

林晟天不知不觉听得出神,连她将盛好了粥的勺子递到他嘴边,他都忘记了反抗,竟然反射性的张嘴吞下了。

铃音这些童年回忆,勾起了林晟天的往事。

铃音暗自欣慰,嘴上仍旧滔滔不绝,林晟天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半碗粥。

三天之后的黄昏,林御风加急赶回S城,飞机一落地,他就马不停蹄的冲回林宅父亲的房间。刚准备进门,护工却轻轻对他摆手,示意他放轻脚步。

他朝门内一看,落日的暖光之中,铃音正一边讲故事,一边给他的父亲喂饭,而林晟天竟然面带微笑,似乎比他走前气色好了很多,竟然非常配合的大口大口吞咽着她喂的食物。

护工跟他说:“我们谁喂林老先生吃饭,都不行,只有李小姐喂的饭他才吃。李小姐这三天下班后都赶回来给林老先生讲故事,逗得林老心情好了许多,胃口自然也好了。李小姐真有办法。”

林御风听后顿觉欣慰,原本他还担心铃音搞不定他父亲,没想到,她做得挺好。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虽然临时出差,让铃音照顾父亲,是个被迫之策,但无形中也给铃音制造了和父亲拉近距离的机会。

这样,或许将来父亲可以对铃音改观,也就不会逼迫他硬是娶丘芸为妻了。

铃音端着已经空了的碗走出房间,差点撞到守在门外的林御风。

铃音惊讶的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出差一周吗?”

林御风故意逗她:“担心你会把我爸饿瘦,赶紧赶回来了。”

铃音撇嘴不满道:“哼!那么不相信我,干嘛把你爸托付给我?让开,你挡我路了!”她将林御风往旁边一拨,没拨动,于是叉起腰来干瞪眼,“你让不让?”

谁知她声音大了点,被林晟天听见了。林晟天问:“门外有谁?”

林御风笑着拍了铃音屁屁一巴掌,在她反击之前闪身进入门内,和父亲打招呼去了。

铃音在心里骂了他一声“变态”,碍于长辈的面子,暂且不和林御风追究了。

晚上学习烹饪时,铃音正在弯腰搬面粉袋,突然感觉屁屁上又挨了一巴掌,回音嘹亮。

她红着脸捂住屁屁惊跳起来,发现林御风就紧贴着站在她身后。

“没想到,你还挺会哄病人的,让我刮目相看啊。”林御风冷不丁的这样赞叹道。

铃音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皮薄得变成了宣纸一样,被他轻轻夸赞一句,竟然就红透了。

林御风看她脸上羞赧的红晕,觉得很是可爱,心中又想起黄昏时看到的她耐心给父亲喂饭的侧影,觉得文静温柔,美丽得带着圣母的光环。

但他却忍不住想去轻薄这位“圣母”,于是便凑近了要吻她。

铃音赶紧推开他的脸,将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左右看看,发现师傅正在不远处低头捣鼓烤箱,立即求救:“师傅!快救我!”

林大总裁的闲事,别人哪敢管啊?师傅假装没听见,上半身几乎都要钻进烤箱里面去了。

铃音伤心不已,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了。

她含着两包眼泪瞪回林御风,“大变态,你是不是打人打上瘾了呀?我真的要告你的哦!”

林御风不以为然,“告啊,看是要告我非礼啊,还是……”他突然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气息喷得她耳朵痒痒的,“告我强抢民女?”

铃音没反应过来,“什么民女?哇呀!”

林御风已经将她扛了起来,当米袋一样驮在肩头。

“呀!我还没上完烹饪课呢!你要带我去哪?师傅!快阻止他呀!强抢民女呀!”铃音哀嚎道。

师傅哪敢出声阻拦啊。

铃音只得伸长手臂,在厨房里逮到什么,就抓什么来减速,结果无意间被她抓住了盆里的一把面粉。

她将面粉冲着林御风脸上扑去。

林御风当即被扑了一脸的白。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刚想说话,话语就化作了个超大的喷嚏打了出来。

铃音终于逃脱他的毒手,蹦到五米开外,隔着一张桌子,指着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瞧你那傻样!白面书生!”

林御风咬牙切齿,必须报复回去,便也操起一把面粉,朝铃音洒去。

铃音本来还在放肆的仰天大笑,压根就没发现自己遭到了袭击,猛的吃了一大口面粉,呛得她喷了一桌子。

这回轮到林御风得瑟了。

铃音不甘心,直接抱起一盆面粉朝他洒去。林御风顿时成了雪人。

铃音仰头大笑:“哇咔咔!看你再嚣张!”

林御风又从面粉袋里抓了两大把朝她洒去。铃音顺手操起一把脸盘那么大的勺来遮脸。没想到拿失手了,拿的是只大漏勺,于是被洒成了一脸麻子。

两人斗来斗去,玩得不可开交,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旁的师傅看得满头大汗,阻止不及,还差一点被殃及,只好躲进桌下。

结果放肆玩闹的后果很严重。铃音和林御风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就寝之后,铃音却被佣人叫醒,秘密带到了楼下。

夏月媛劈头盖脸的对她一顿臭骂,罚她打扫厨房,而且只是她一个人打扫。

铃音抗议道:“弄脏这里的人,明明林御风也有份的,怎么就罚我一人啊!”

夏月媛怒道:“你还想拉人下水?御风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顶嘴,打扫完厨房,去清理佣人房的厕所!”

“什么?”铃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

“嫌过份?不想干你就走人啊,没人会拦着你。”铃音要是真走了,正合了夏月媛的意。

铃音怎会乖乖让她如愿呢?“嘁!扫就扫!Who怕who啊!”

结果夜深人静时,月黑风高夜,众人皆沉入梦乡,而铃音却得孤孤单单的打扫偌大一间厨房。

夏月媛给的期限是,在明天日头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必须将厨房和厕所都打扫干净。

光是打扫厨房就花掉了一个小时。还要将厨余垃圾等物装进小拖板车里,再分批运去宅子后面的垃圾箱倒掉,这一来一去,又花掉不少时间。

夜晚的宅子静得可怕,复古的构造总让她有种随时会闹鬼的感觉。

她拖着拖板车行进在长长的走廊上。她的脚步声,滚轮的咯啦声,在长廊间碰撞回响,回声渐渐的从一个变作两个、三个,听起来就好似有许许多多的人跟在她身后走着一般。

恐惧中,她猛然回头,身后只有无尽的空虚,一个活物也没有。墙上的林氏祖辈的画像逼真得可怕,好似随时会从画中凸出来,将手伸向她。她盯着那些画像看,画像里的眼睛也似乎在盯住她。

她猛的发了一阵抖,急匆匆加快脚步跑出了长廊。

铃音倒完了最后一拖板车的垃圾,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转身回宅内,垃圾箱里满满的垃圾突然蠕动了起来。

铃音瞪着那垃圾,吓得浑身僵硬,想跑,却根本就控制不了双腿。

那垃圾的抖动越来越大,逐渐拱起了一个小山包。

铃音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山包猛的向上一爆,“噗”的一声,顶端的垃圾向四周炸开,一个黑影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