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中了邪术?”两人见沈文微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十三挪动脚步,去看个究竟。
“十三。”感知她不对劲儿,萧玹叫住他,摇头。
同时,沈文微回了神。
“崔妈妈在哪儿?”不敢看榻上斜躺的萧玹,怕泄露出自己的情绪,她突然一问。
“你怎么了?”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前额,十三凑近了盯着她。“还有,为何扑在王爷身上?!”
“没……不好意思,那个刚刚是准备提醒他有只虫子,摔倒了。”指了指,她埋头。
“我身上也有虫子,也摔倒了?”
咽下一口唾沫,沈文微无语。
“你可以离开。”一侧,萧玹改了主意,若她那么怕他。
“嗯?”沈文微一片茫然。
“啊?”十三跳了起来,又玩哪出,时间可不多了。
“十三,给她解药。”跟着他的人,从不需要用药物控制住,萧玹不愿做这种事。沈文微给的答卷,他勉强可算过关,但她若心思不在一处,不完完全全、一心一意属于他,那件事,并不适合她。
宁愿从未开始,不愿中途结束。
无优柔寡断,接过一颗药丸,沈文微站起来便往外走,不知他为何改变决定,可她明白,他定会说话算数,只要离开这里,她就真的自由。
从此以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集,那么,那些未知的片段便统统不存在。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不在意十三炽热的视线,沈文微很快出了致远斋,越走越远,步子,越来越慢,因她心里不安起来,空落落。
侧身,东望。
月光之下,除了泛着微光的湖面,宁海被黑暗笼罩着,如他。
拳头渐渐握紧。
如果片段为真,那个女人是谁?
…………
…………
春去秋来,一晃三载。
天刚黑,浅灰锦衣少年大摇大摆踏进穆王府侧门,一头黑丝高高束起,用一根绣着墨绿翠竹的嫩黄发带扎好,背影纤瘦,腰肢极窄,步子也比寻常男子迈得小上许多,少年一手抱着个蓝布口袋,同门口的人侍卫打起招呼。
从身后看去,他不过是发育缓慢的少年。
若有人侧面观望,定不会分辨不出他的性别,哪儿是什么少年,分明就为一活泼少女。
穆王府里没人不认识她,唯一的女子——若微,她不似其他女子短襦长裙的打扮,反而跟府里侍卫一样着装,可同样的侍卫服,她却穿出完全不同的感觉。别人的灰,她的浅灰,别人布衣,她着锦衣,统一的发带,她非得换上一根晃眼的女子用发带,再加上那比侍卫们平均海拔还低的身高,娇小,一张白皙的小脸,水灵的双眸,惹得人忍不住关怀一二,可她逐渐长大,一开始接近的侍卫大哥们,不得不悄悄避开。
根本没打算使用过裹胸布的姑娘,比某公子家门板还平的飞机场,如今,胸前有了足以引人注目的傲然,异于外露的诱惑,男装的包裹反而更有一种引人渴望的效果。
倒非特意而为,只是她认为好不容易摆脱掉那木乃伊身材,她可实在不愿意委屈一对小白兔。
“韩大哥,你来。”待找到王府花园里巡逻的侍卫,若微笑着朝他挥手。
“若微姑娘?”往抄手游廊一端望了望,男子跑了过去,咧嘴笑笑。
“今天六月初一,儿童节,给小丫的礼物。”她从蓝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布偶娃娃和一只五彩风车,递过去。“可都是我亲手做的,韩大哥一定得交给我可爱的小侄女。”
“哎哟,让你破费……不,是费心啦!”男子前年有了女儿,除了生辰,那年六月初一,他就收到过若微送给他女儿的小礼物,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有人惦记他的宝贝。“小丫也说好久没见你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吧,让你嫂子准备点好吃的!”
“呵呵,是韩大哥你嘴馋嫂子的手艺了吧?说实话,我倒是巴不得去呢!不过,最近还有功课没完,那个围棋真太难了……师傅都嫌弃我了,我不得不勤学苦练呀!”
“差不多就成。”压了嗓子,男子悄声道。
“行,我先走了。”该有人来回检查了,她往致远斋的方向而去。
因沈文微在那场冲天大火中去世,所以她已不是她,而是若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这个名字,反正为萧玹给取。
日子犹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三年。
自从元宝十五年五月后,不久,沈文蕊真代替沈文瑶出嫁,嫁到了李家,而听说沈文瑶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在家各种反思,那年,沈老夫人和封敏惠依旧成功将沈文馨送入宫闱之中,过五关斩六将,不负众望,她终于成为了现在的珍妃,其间,沈文微的父亲沈固启倒是在接到她的死讯后回了趟京华。值得一提的是,沈家二夫人张韵,在一次烧香祈福的途中被匪徒所劫持,至今,尚未寻到她的踪影,时间一久,便不了了之。
而她呆在穆王府的三年,几乎被古代女子需要学习的各式才艺所包围。
头两年,若微忙得天昏地暗,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辛苦,什么四书五经三从四德,什么琴棋书画厨艺女红,略知皮毛还好,若每一项有个深入了解学习掌握,若微总觉得这辈子她都办不到,学海无涯呀!
没走几步,她拐进致远斋对面的一间厨房。
将从市集买回的食料一一取出,洗手洗脸去了,因为不让人发现,每次出府,若微都会简单易个容,而出去时间也限制在天黑之后。
换去那张清新的容颜,此时的若微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熟练剥了杏仁,尝一颗,挺甜,她将甜杏仁在干锅里炒了炒,水煮半个时辰,加核桃仁,收汁,再一起放入砂锅里熬的白米粥,过了一小会儿,加入蜂蜜,搅匀,煮沸。
“杏仁苦辛性温,能降肺气,清肺除痰,此方可补肾益肺、止咳平喘润燥。”背了一遍药膳籍上的段子,若微若有所思点点头,眼里略带担忧。
最近,他咳得厉害了些。
不知,是否是因为当年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发烧,伤了肺。
三年前,萧玹让她走,不自觉走到花园里那座假山前,当时的沈文微想起纷飞大雪的孩子,心头一软,她折了回去。
命运,不过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岔路口,她没往左,向了右,也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好香!小丫头,我总该可以喝了吧?”十三从窗户翻了进来,打断若微的思绪。
“十三,你为何不能像正常人一般门进门出?”叉腰,若微看着他。
“不走寻常路,不懂?”都不看她一眼,十三的一双眼睛就落在那锅从晌午就开始煲的汤上,目不转睛,坚决不移。“猪蹄早烂了吧?可以吃了吧?再不吃得烂化了吧?”
若微长嘘一口气,没办法,十三总爱‘威胁’她,不给他煲什么汤,他就绝对不教你想学的东西。
“沙参玉竹薏米猪蹄汤,滋阴润燥,健骨强身。”端起放有核桃杏仁粥的盘子,她幽幽道来。“十三,别说我没提醒你,吃慢点,一会儿嘴里烫出一个大泡,可不许怪我。”
“不会不会,走吧走吧。”她的话左边进右边出,十三揭开砂锅,准备开动。
十三刚用筷子夹起猪蹄,厨房飘进另一黑衣劲装男子。
“别抢,猪蹄是我的。”一瞬,十三将锅里所有猪蹄夹到自己的大碗里,再将大碗抱进怀里,退后好几步。“汤,你的!”
“怪不得……溜那么快。”越风放下剑,那碗盛了两碗汤,留一碗给若微。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没听过?!”见越风不搭理他,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一碗汤,十三抿了抿嘴。“你怎么打算的?”
“嗯?”不回头,他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她该去了,你不可能跟着她去吧?”猪蹄几乎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口感相当不错,边吃,十三边说。
培养她,不就为了送她去那个地方?
十三暗道,越风,你的‘恋妹情结’该完结了吧?
…………
…………
不急不慢,越风喝完汤,放下碗。
“喂,你究竟怎么个想法,不能跟我透个气?”夹起一块猪蹄,十三一口吃掉。
“听说锦荣布庄来了批新面料,穿起来特别透气。”最近天越来越热,作为哥哥,他应当关心妹妹的衣食住用行。
“中毒太深!”早习惯越风的思维模式跟正常人不在同一个频道,十三也猜出他此话的用意,八成又给他妹纸添置新衣去了,每次,十三一瞅见若微头上那根嫩黄发带,就忍不住掉满一地鸡皮疙瘩。
前年若微生辰,越风送了她一条粉色发带,其上绣有桃花花瓣,而这嫩黄的发带则是去年的礼物。
这哥哥妹妹的戏码,十三不知何时能终结?念及他的心结,十三又不舍狠心戳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抱着他装有猪蹄的大碗,十三懒得去等越风的反应,跃身而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十三离开,越风起身收拾厨房,待一切干净整洁,他才倚靠门框,静静看着屋外的景色。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对于越风来说,其实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很简单。
“她在哪儿,我在哪儿。”在心里,他对自己道。
夜幕降,灯笼亮。
致远斋,舟舫朝着宁海的一头挂了四盏别致的灯笼。
一开始,它惹得侍卫们纷纷争着在这儿致远斋附近守夜。
不似寻常的红纸灯笼,或木制灯盏,而且每一面都透着不同色泽的四色彩灯,微风拂过,那有着黄、绿、蓝、紫的灯笼便随风转动起来,四个角的小铃铛也跟着欢哼起小调来。
启了窗,萧玹立在栏边。
“别傻杵那儿了,一破湖有啥看头?”侧身推开门,若微端着粥进来,直接把东西放在案面之上。
“破湖?”听见她的形容,萧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数,湖边风大,留个缝就成,别开那么大窗。”不管他还站在窗前,她合上了窗,走过去蹲下,揭开小砂锅的锅盖,将香气扑鼻的核桃杏仁粥盛入瓷盏中。“趁热,喝了。”
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萧玹坐下,拿起勺来,细细喝粥。
说来也怪,自有记忆起,他便讨厌异性,特别是长大一点后,每次在宫中见到那些打扮妖艳的娇媚女子,他就不禁恶心干呕,有种强烈反胃的感觉。所以很早开始,除了皇太后,他几乎不接触其他女性,而到了王府,他干脆禁止府内出现女子,直到她的误入。
记得,那晚见到她,不仅瘦骨如柴,而且邋遢到不行,他甚至不愿正眼瞧她,可当他见到那双与另一人类似的双目,他打破了自己不成文的规定,后来,太医院碰见她,莫名复起的念头,萧玹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竟然,那么轻。
沈府遭火,看着那染了半边天的红,他的心的确不安。
也许,他应搭把手,不让那难得的棋子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不失所望,她果然来了,但他发现她怕他,这一点,让萧玹极其不爽。惊恐的眼神,犹如受到猛兽惊吓的小鹿,楚楚可怜,却又万般无奈,她在说,那就是她的命?
第一次,萧玹放弃了。
他要让她走,因他不愿掌控她的人生。
话一出口,气人的丫头居然转身就走,萧玹闭了眼,解释不了内心深处的失落,为何?突然,他寻到一个理由,会不会……她跟他一样,同样孤单一人过?
萧玹舒了心,应该就是这样,他放她走,可他万万没想到不出半刻钟,她折了回来。
她说,谁知道你给的解药是真是假。
他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腹黑到变态的王爷都不是好人!
从此以后,穆王府多了唯一的女子,三年的时间,大家见证了她的努力,见证了她的蜕变,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出去。”喝了一口粥,他才想起她仍留在屋里。
“为何?”
“碍眼。”
“碍眼?呵呵,你边喝粥,边偷看我?”
低头,他继续喝粥。
若微拿出木柜里的座垫,坐在案面一侧,给自己盛了碗粥,可刚捏住勺,他又发话了。
“放下。”
“为何?”
“污染。”
“你的意思是我污染了这一锅粥?”轻挑细眉,若微凑过去,天真烂漫地盯着他,顿然伸出一根手指,拂过他染有粥汁的嘴角,再放进自己红润的唇上。“如何是好,你污染了我整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