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问什么，我就交代什么。”季洋还是挺谨慎的，觉得万一不是他和林允琛的事儿呢？

说话间，目光不经意落在茶几上，只见放杂物的小竹篮里，放着一张电脑用的小光盘。

看见季洋的目光，季凡森道：“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随便，您要想让我看，我就看。您要不想让我看，我也不感兴趣。”

“你是不会感兴趣”，季凡森道，“因为这是你自己已经做过的事。我也不会将这里的东西再放一遍，因为难以入目。你们俩上床了？”

我去！

季洋着实惊了一下。他爸这话题跳得太快，而且主要是，话说得太直白了！

林允琛看向季洋，不知道他想作何回答，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他想，不管季洋作何回答，他都会理解，并且支持。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季洋还没有做好向他爸妈坦白的准备。在他爸这太有杀伤力的逼问之下，选择暂且否认，也没什么错处。

至于那张光盘里的东西……听他岳父的意思，倒像是他俩床上运动的视频？

不然他岳父怎么会在说“你自己做过的事”之后，紧跟着就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来？显然这光盘里的内容，和他问的内容是有关联的。

季洋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允琛的心也就跟着揪了好一会儿。

他盼着他承认，又怕他承认。盼的，是渴望季洋能在爸妈面前承认他；怕的，是这承认所带来的后果。

如果季洋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季律师和杨医生会怎么样？一顿胖揍是少不了吧？当然这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二老该有多伤心多失望呢？

他不想让季洋承受这种失望……看到爸爸妈妈对自己失望，那滋味儿，一定比千刀万剐还难受……

“叔叔，您不知道吧？现在有一些电脑高手，什么视频都能合成，技术可高了！咱们就是反反复复看十几遍，都看不出一点儿蹊跷来。人家的作品，跟真的一样一样儿的！”林允琛大咧咧地笑说了一句，一点儿不紧张似的。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然而话音刚落，身旁之人却忽然跪下了。

“咚”的一声儿，撞得他的心生疼。

季洋只说了一个字——

“是。”

“你……”季凡森猛地从沙发上蹿起来，狠狠指着季洋，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嘴巴、喉咙、也都是颤抖的，半天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杨慧听了这个字，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儿子，胸口剧烈起伏着，也是半天说不出话。

林允琛怔了片刻，知道无法挽回，知道在季洋坚决的态度下、今天是只能摊牌了。也和季洋一起跪下，跪在季洋身边，先开了口：“叔叔阿姨，我们是认真的。”

“对，我们是认真的”，有了林允琛的态度，季洋顿时觉得有底气了些，就连腰杆儿都不经意间直了起来，道，“我们不只是上床，我们在谈恋爱。我们已经在一起半年多了。”

“爸，妈……”看到父亲颤抖的手、看到母亲流泪的脸，心里怎能不难受？怎能不愧疚？纵然这份情天经地义、圣洁无埃，但他这个人，却是真真儿犯了重罪。

和方姐说得那番新时代论，真到了自己爸妈面前，是半点儿也用不上。

“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让你们蒙羞，都是我的错。你们打我骂我都可以，把气撒出来吧！”

“撒出来之后呢？”季凡森几乎说得咬牙切齿，“撒出来之后呢？你会和林允琛分开么？”

“季洋，你从小到大没挨过我一下打，就连骂都很少挨，爸爸觉得你懂事。爸爸妈妈都觉得，只要我们能给你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只要我们给你做个好榜样，在这样光明的家庭里长大，你耳濡目染，会自然而然成长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一个品性好的人。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季洋猛地抬起头，直视着爸爸写满悲痛和愤怒的眼，“爸，我已经二十岁了，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谈恋爱。我只是在和我喜欢的人谈恋爱。”

“你不知道！”季凡森一个箭步绕过茶几，抬起一脚就踹在季洋的胸口，将季洋踹得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着他，怒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这么讲就说明你不知道！你在离经叛道、你在自毁前程、你在与整个社会为敌！你、你的家人、甚至你的朋友和老师，都要因此而受人耻笑！”

“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对得起你姥姥吗？对得起你姥爷吗？姥爷要是知道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啊！季洋，你这么做……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自打爸妈去世后就没有流过一滴泪的人，想起儿子一路孤独成长的苦，也不由得哽咽。

想起儿子一直一个人孤独挣扎、拼命地往好的方向走，季凡森的语气弱了些，强压着哽咽，道：“儿子，主要是，你对得起你自己么？你怎么不想想，在爸爸妈妈没有给你足够关爱的情况下，你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没有和那些野孩子一样？可你现在却做出这种事情来，这是亲手葬送了自己所有的努力，你明不明白？”

季洋怔住了……他没想到，老季原来一直都懂。

原来，爸妈一直都知道，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们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

平时总是嘴硬的开玩笑，看起来好像漫不经心、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懂。

而如果他们心里都懂，那这一路的忽视，就不能称得上是“错误”。而应该是——选择。

“洋洋”，杨医生擦了擦眼泪，开了口，“你总怨爸爸妈妈不管你，爸爸妈妈又何尝不怨恨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你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家里条件就应该好一些。你要有好的家庭条件，才能有好的起点、好的社会地位。可爸爸妈妈脑子不活泛，就会这些专业性的东西，只有趁着年轻，卯足了劲儿去拼……”

“当我们拼得差不多了，总算能在自己的行业里称得上翘楚，可以停一停了，你却已经长大。你渴望关怀，妈妈能理解。可……你不要忘了，你是个男孩子。你是个男孩子，你和女孩子是不同的，你不能被……你不能和一个男人这样儿。”

“洋洋，你回头吧。妈妈不工作了，专心陪着你。以后你就住在家里，不要再回寝室去。你们两个，今天就断了吧！”

季洋很是震惊，惊得不是妈妈让他和林允琛分手、不是妈妈以为他和林允琛在一起是因为缺少关爱，惊的是——原来，他一直错怪了爸妈。

爸妈不是天生的工作狂，不是没有做父母的概念，而只是，为了他能更好的成长。

小时候，爸妈没日没夜的忙工作，原来都是为了他。

可他却一直觉得委屈、一直在心里责怪着爸妈，总是说一些难听的话，刺伤爸妈的心。

二十年来，他完全忽略了，如果不是爸妈努力工作，他怎么能住在两百多平的房子里、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车开、怎么能吃什么用什么从不考虑钱？

他一边享受着爸妈努力工作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一边却又在责怪爸妈没有时间陪伴他，不是太过分了么？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是真正两全其美的。对于普通人而言，谁不是一生都在情感与事业的天平上挣扎？

可他之前一直生活在温室里，不懂得这些。就只顾抓着自己那点儿小伤小痛、无限地放大，从未看见过生活的艰难。

林允琛边给季洋揉着胸口，边警惕地留心着季律师，生怕季律师哪下怒气又起，飞起一脚又踹来了！他岳父常年健身，这一脚踹下来，杀伤力可是不轻。

林允琛时不时瞄一下季凡森的动作，季凡森却是一直盯着他……他发现这小子对洋洋的感情很是真，这种情况下，心疼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其实不只是今天，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几次接触中，林允琛看洋洋的眼神就很不一样、很有些深情，只是当时他们没往这边想罢了。

“为什么？”见季洋只是坚定地咬着牙，不应他妈妈的话，季凡森再次开了口。

什么？

季洋诧异地看向父亲。

“为什么和林允琛在一起？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对女人失望了？”

我去……

我的爸爸呀！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们做严肃认真的交流，而且还略带悲情的那种。但您的话，我是真……觉得太搞笑了！

“叔叔，是我追的季洋。”林允琛也觉得画风忽然变了，很怕季洋一句话没说完就笑喷出来，再被他爸以为他态度不端正，上来又是一脚可就惨了。

因而忙替季洋回答：“我死缠着季洋追，季洋可能是被我追烦了，就意思意思喜欢我一下儿。不过这一下，肯定比对尤娉婷的多。所以就算没有尤娉婷劈腿的事，季洋早晚也会和她分手的。有了这事儿，他们俩不过是扯平了，两不相欠。季洋一点儿也不窝囊、没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