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脸起了奇怪的变化,双眼把额头鼓出两个溜溜球大小的圆包,沿着眉毛一左一右滑到太阳穴,分别向上顺进眼眶,包着眼珠的皮裂开一条细缝,长长的睫毛从细缝边缘长出,不住颤动,慢慢睁开。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归位了?”月饼坐起身摸了摸鼻子,“离我这么近干嘛?没见过帅哥?”
我摸着额头搓下几根草枝子,又摸着眼眶,两个眼珠子长回来了!
“进去吧。”月饼指着帐篷,“刚才他击了我一掌,一口热气从嘴里喷出来,脑子清醒了。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就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不过我能感觉到眼睛从额头滑回眼眶,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无法形容。”
“我怎么没感觉?”我眨着眼睛,第一次觉得眼皮上下碰撞真是舒坦。
“眼睛小不是你的错。”月饼撩开帘子进了帐篷,“还有,下次别救我。南少侠你虽然没什么本事,眼睁睁看我挂了,逃走之后励志发奋苦练给我报仇也说不定。”
“哪能想那么多。”我懒得斗嘴。
帐篷里没有灯,门帘照进的阳光在黑暗地面映出长方形光斑,蚁人坐在光芒边缘,像一坨爬满蚂蚁的土丘:“见谅,形貌异变太厉害,只能用蚂蚁遮挡。”
蚂蚁遮挡着,我根本看不见蚁人张嘴,就像在听一群蚂蚁说话,感觉很怪异。
月饼盘坐着双手合十:“对不起,谢谢!”
“莫客气,如果昨晚你没有冒死救同伴,现在也是杂草里的枯骨。”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蚁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出生于此,自然会在这里。”
以下经过我整理的是蚁人讲述——
明朝永乐年间,广西十万大山散居着数十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蚁人部落是蚂蚁。这些图腾,经过数代研究,渐渐形成了蛊术,也因此产生信仰之间的矛盾,经常发生部落战争。
蚁人祖辈生性平和,日出打猎,日落饮酒,载歌载舞,族人们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静生活。直到有一天,明朝大批官兵进山搜寻每一个部落,抓住女人和孩子,要求每个部落派出一个精通蛊术的人跟随船队下洋。
顺从的部落派出蛊人,斗性强的部落却惨遭屠戮,参与屠杀的人里面就有其他部落的用蛊高手借机报复。当官兵进入村寨,领军得知部落擅长“蚁蛊”,下令把全村人押上船,跟随船队下西洋。部落首领自然誓死不从,催动蚁蛊反抗,被另外几个用蛊高手制住,用烫红的铁钩穿了琵琶骨,十指的指甲里钉进黄鼠狼骨头磨成的尖刺,封了蛊术。
族人们只得上了重兵看守的巨船,驶进茫茫无边的海洋。随船同行的还有那几个用蛊高手控制族长。族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们是全族入海?后来听官兵酒后闲谈,下西洋似乎是为了寻找一个人,最需要的就是蚁蛊。
(蚁人讲到这里,我和月饼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蚁蛊在蛊术中并不是最强的,却有一种独特的能力——搜寻。道理很简单,除了天空海洋,蚂蚁不能到达的地方还真不多,除非要找的是鱼人或者鸟人。至于是找谁,我们在泰国蝙蝠幽洞的经历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船队连下了六次西洋,始终一无所获。这一次连蛊人都搜罗上船,显然势在必得。如果还没结果,为了保守秘密,蛊人下场可想而知。其实这是个死循环,就算找到那个人,蛊人也难逃一死。
族长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族人送饭时曾经几次怂恿族长与其窝窝囊囊死,不如轰轰烈烈战。封住蛊术的族长总是摇头吃着发霉变质的饭菜,喝着馊水,早已没了斗志。
有天夜晚遇到大风暴,船队之间失去联络,族长仰天长笑,头皮裂开,钻出三十六只拇指大小的红色蚂蚁,钻入船缝。没过多久,官兵和其他部落的蛊人们惨呼声不绝于耳,甚至掩过了惊涛骇浪的巨吼。
族人们涌进牢房,族长整张头皮烂的像一张破布,早已气绝身亡。船壁留着族长写的血书。
(蚁人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怀疑。那个年代十万大山的部族没有文字,最多也是用图画代替。不过转念一想,蚁人也没必要骗我,所谓的血书有可能是他们部族特有的一种信息传递方式。)
通过血书,族人们得知族长为了保全部落,一直在等大风雨的夜晚,施展用性命祭祀的“命蛊”,除掉敌人。族人们趁机驾船逃走,另寻别处存活。为了族人安全,族长写下如何炼制“蚁蛊”。血书最后,族长留下了“虽为活命,仍犯了杀孽,必会殃及族人。自今日起,除非自保,族人须善待他人”的遗言。
就这样,蚁族漂流到这座岛,在此定居。起初他们因为山上喷出的红雾惊恐,后来也就习以为常,只要不进入红雾范围,就会安然无恙。住了一段时间,族人惊恐地发现相貌起了变化!所有人的眼睛都长到了额头,会些蛊术的人容貌更是变得奇形怪状,性格暴躁难以控制。
终于,一小群族人驾船偷偷逃了!
如此过了数百年,与世隔绝的蚁族后代根本不知道正常人的眼睛应该长在眼眶而不是额头,偶尔有几个出生正常的孩子,被视为怪物丢进树林祭祀了红雾。直到有一天,一艘遇到海难的轮船漂到岛上,都被对方的相貌吓了一跳,族人们才知道了正常人的真正相貌。
族长“须善待他人”的祖训世代相传,新一任族长(蚁人)带领族人们热情款待落难者。
没想到悲剧由此发生!
(由于蚁人族长并不知道中国的朝代演变,也不明白悲剧发生的具体原因,以下是我根据他所说的事情进行的进一步整理。)
当年逃走的那批族人,离开岛的第三天就莫名其妙恢复了容貌。为了逃避官兵抓捕,他们在福州靠岸,分散各地居住。座海岛南边的小山盛产宝石,随便一颗就价值连城,逃走的族人们凭此都成了一方富豪。对相貌改变的恐惧和背叛族人的负罪感,他们对此守口如瓶,不敢再回岛上取宝石。有几个心机深沉的族人担心后代家道中落,绘制了航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