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傅氏容倩携子柳枫求见皇上…”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内侍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云彦帝看了常公公一眼,常公公会意的上前一步,悠长的唱腔在整个太和殿响起。
“宣傅氏容倩,柳枫觐见。”
傅容倩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和柳岩和离的。要不今天她应该是自称“柳傅氏”,而不是“傅氏容倩”…
随着常公公悠长的唱腔,金銮殿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众大臣们的眼睛都不由得跟着脚步声望向了金銮殿的尽头。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裙,容颜端庄,姿态从容的美妇人搀扶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俊朗,仪表出众的少年缓缓的走了进来。
那个美妇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她的容貌秀美,神情娴雅从容。虽然第一次面圣让她的精神有点紧张,但是被她控制得很好。当她的目光在看向旁边因为代替自己受刑而受伤颇重的儿子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担忧疼爱以及骄傲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她的儿子已经成长成了一棵擎天大树,让她依靠,让她骄傲。
那名少年高大英俊,举手投足间隐约可见良好的教养。他是身上因为滚钉板之刑而隐约可见恐怖而密集的血洞,那些血洞有的很深,还在往外面汩汩的流着鲜血。
他应该是极痛的,因为流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隐忍的情绪。他的脚步虽然因为受伤而有点蹒跚,但是那受伤的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民女傅氏容倩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生柳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傅容倩婉转而柔和的声音响起,柳岩的脸上却布满了一种好像见到鬼的神情。
眼前的这个傅容倩渐渐的和他印象中那个明媚娇妍的新婚妻子重合在一起。可是,一年前他见到她时,她分明已经徐娘半老,再也不复先前的美貌了。
尤其,他还亲眼见过她中风后的模样,那口鼻歪斜,瘫痪在床的模样一度让他想起就感觉特别的恶心。可是,眼前这个傅容倩好像突然就恢复成了十几年前的模样,岁月好像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天,这真是柳大人的原配嫡妻?看起来好年轻的模样…”
“对,看起来比他的现任那个好像更美更有气质。不愧是姓傅…”
“是啊。这就是傅家女啊…”
随着傅容倩柳枫的觐见,朝堂再次不受控制的响起了窃窃私语。
原本,他们以为被柳岩抛弃的原配嫡子会过得很落魄,很凄惨。即便不落魄不凄惨也不可能过得那么光鲜亮丽…
可是,傅容倩和柳枫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的预料。
傅容倩的自在优雅,从容淡定,柳枫的高大俊朗,仪表堂堂都让他们意外的同时却又觉得原本就应该这样…
毕竟,傅容倩她是姓傅,她是名满天下的酉阳傅氏的后代…
“傅氏,柳枫,你们姑且起来说话。”
云彦帝看着跪得笔直的母子两个,语气不由自主的温和了起来。
“是,皇上。”
傅容倩率先站起,然后又略微有些吃力的搀扶起儿子柳枫。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下跪站起的动作,柳枫却已经汗湿夹背,脸色好像也更加的惨白了。
“傅氏,你状告兵部尚书柳岩抛妻弃子,停妻再娶可有凭证?”
看到他们两个起身,云彦帝再不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傅氏一族的两位族长都分明是大云的两位帝师,在他的心里,其实不需要凭证都已经相信了傅容倩的说辞。因为他也知道傅氏一族的族规是不允许和离的女子大归的。
这条族规其实已经断了傅氏女子和离的路…
所以,这才是傅容倩不惜带着儿子敲响登闻鼓,拼死面见自己的重要原因吧。毕竟,如果是自己金口玉言允许她和离的话,即便是傅氏一族的族长也不能公开违抗圣旨不是。
“这是民女当年和柳大人成亲时的婚书。这婚书除了民女手里的这一份,还有一份留在傅氏一族的祠堂里。皇上可派人一查,真假立辩。至于枫哥儿是不是柳大人的儿子,自然可以滴血验亲,一试真假…”
傅容倩从怀里拿出一物,双手呈上。
常公公小心翼翼的从傅容倩的手里接过那物品,双手呈给云彦帝。云彦帝打开一看,果然是柳岩和傅容倩成亲时的婚书。
“柳爱卿,傅氏所言你可承认?需不需要朕请出验血石帮助你们滴血验亲?”
云彦帝看了那婚书,忽然将目光注视到站在一旁的兵部尚书柳岩的身上。
“启禀皇上,傅氏所言句句属实,柳枫自然是下官的儿子。只是,皇上,早在十几年前,下官就已经写了休书,休了傅氏。所以,这婚书虽然是真的,但是其实并不能证明什么…”
柳岩心里早就有了对策,所以听到云彦帝问起自己,便也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在大云,成亲需要六礼,需要交换婚书什么的。可是,休妻却没那么多的讲究,往往一纸休书却就足够了。所以,如果他非说他曾经写过休书的话,傅容倩也怕是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里,柳岩的神情染上一抹得意。
他倒想看看,傅容倩她能耐他何?
柳岩双目紧紧的盯着傅容倩,他想看看她惊惶失措惶然无依的表情。可是,他却注定要失望了。傅容倩脸上的表情不变,甚至她从进金銮殿开始,更是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她把他当成了空气,而不是十几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这个发现,莫名的让柳岩心里充满了不甘。
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他也希望自己能被她一直放在心里,而不是这样的漠视…
“傅氏,柳大人他说他曾经给过你休书?这是不是真的?”
云彦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然有数。只不过,该问的他自然要一一问清楚再说。
“启禀皇上,柳大人他说谎。本朝自古以来就有七出三不去。民妇记得清楚,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为三不去。民妇嫁他那年公爹去世,民妇与他一起守孝三年这才圆房生下儿子柳枫。再说民妇嫁他时他家虽是柳家旁支,但其实一盆如洗,他刚刚考上状元就大肆休妻,柳家是大族,会容许他犯下这么显而易见的大错吗?所以,柳大人所说的休书根本不存在。”
傅容倩的一番话合情合理,所有大臣们都不禁纷纷点头。
“傅氏说的没错,本朝确实有七出三不去…”
“没想到柳大人不仅狠心,还负心薄幸…”
“皇上,傅氏说的不是真的。她根本没有替下官父亲守过孝。下官一家虽然是柳家旁支,但断然不会一贫如洗。她所说的三不去根本不成立…”
事到如今,柳岩怎么可能任担负如此恶名。他就不信事情来得这么仓促,云彦帝会偏信傅容倩的一面之词。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云彦帝不会总不会让人这样无端的诬蔑朝廷命官吧?
“皇上,既然他们两个各执一词,不如派人到柳大人的家乡取证,顺便调查此事。本侯见柳枫小哥的伤势似乎有些不妥,不如先让他们回家处理伤势。等到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安远侯元晋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柳岩绝不可能轻易认罪。可是,滚钉板之刑非同小可,柳枫虽然坚毅,身体底子也不差。可是,他身上还有好些伤口在汩汩的流血。如果就这样不管的话,这个让他颇有好感的年轻人也许会因为失血过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不一定…
“皇上,不如微臣先带枫哥儿到太医院处理好伤口再送他回家?枫哥儿可是微臣的大舅子,他再这样下去,微臣的夫人肯定要责怪微臣…”
难得参加一次大朝会的元世杰也开口说了一句。
其实,说白了他是知道傅容倩和柳枫今天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专门跟着安远侯来上早朝。平常,他可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多谢侯爷,多谢世子爷。”
傅容倩明显也很担心柳枫的伤势。可是,这是她们母子唯一可以和柳岩划清界限的机会,她不能白白浪费掉。如果柳枫的伤能够得到太医院的及时救治的话,那她就彻底放心了。
“哦,柳枫居然还是你的大舅子?这么说柳枫就是仁心郡主母亲秦夫人所认的那位义子?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就自去太医院吧?”
云彦帝饶有兴趣的开口。
看到云彦帝这种态度,柳岩的心却彻底的沉了下去。看来,他必须赶在元世杰的人到达老家之前将所有的伪证都做好…
“傅氏,既然元世子愿意亲自带人到酉阳调查取证,不如暂缓两天,一切等元世子的人回京之后再做决定?”
看着元世杰搀扶着柳枫退出金銮殿,云彦帝语气温和的对着傅容倩开口说道。
这其中毕竟还牵扯着帝师傅渊一家的家事,有些事他得和父皇太傅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
“民妇但凭皇上做主。”
傅容倩也知道,但凭她的一面之词确实不可能轻易的定柳岩的罪。
不过,事情既然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就不信傅氏一族还能继续保持沉默,让柳家的人轻易将证据全部毁灭。再说,既然是元世子的人去老家酉阳调查取证,她也不担心他们会被柳氏一族故意布置出来的假象所迷惑。
“枫哥儿,你怎么能这样冲动?你明明知道王爷和郡主即将回京,你有什么打算为什么不能等到他们回京之后好生商量过后再行事?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敲响登闻鼓,如果不是父亲他提起你有功名可以免刑,你知道两次酷刑过后,再加上刚刚的耽搁,你的身体极有可能再也恢复不了你知道吗?”
搀扶着柳枫去太医院的路上,元世杰再也忍不住的说教了起来。
今天他看得分明,那柳岩分明是想要了他们母子两个的命…
“世子爷,您说的都对。可是,这是小弟的家事,小弟应该自己解决的。再说,总不能因为仁心郡主称小弟一声‘大哥’,小弟就理所当然的将什么事都交给她处理,自己反而处处躲在她的身后…”
柳枫淡淡的开口。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当着元世杰的面,他那句“妹夫”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元世杰不仅年纪比他大,学问比他高,更是他所就读的京学的校长。所以,他每次见他要么称呼他为“校长”,要么称呼他为“世子爷”…
关于这一点,元世杰倒是和他所想的基本一致。
他也是这样,对着自己的学生,他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那句“大哥”的。
“枫哥儿,你有这样的念头倒是挺好的。男子汉大丈夫,原本就该自己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过,你也放心,在这件事上,本世子绝对不会让傅氏一族继续不闻不问,置之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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