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放开,放开我,我要和他死在一起,放开……”

杜鹃竭力挣扎,摇头晃脑,一头乌发在妇人胸口上摩擦得凌乱不堪,泪珠儿如雨挥洒,模糊的视线始终紧盯着远方。

喊叫得撕心裂肺,刺激着众人的心神,引发起数十人泪涌浇地。

地上的杂草残存,沙土焦黑,在泪水的浇灌下显现出一抹生气,贪婪地汲充同化。

两蓬沙尘伴随杜鹃踢蹬的双腿清扬,掩盖了泪水浸湿的痕迹,宛如生命一样是那么的短暂。

短暂的生命,激情的渴望,和尚,快跑,跑,你特么的救不了教官老子活撕了你,跑……

和尚并不笨,他选择迎着日机冲锋,向日机无法改变航向的方向遁走,这是飞机的死角区域。

飞机只能拉升,左右偏移转弯,机翼受损的飞机下坠机头很困难,他记得教官曾今叮嘱过。

自己记得,没有忘记,一定可以救出教官,即便是死也甘愿,心甘情愿,他在心中念叨!

日机在空中嗡鸣,机身颤抖,冒着黑烟斜下坠落,近距离的士兵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鬼子飞行员挣扎得狰狞的面孔。

那是一张蜡白的死人脸,唯独一双赤红的三角眼珠展露出疯狂之意,临死前的疯癫模样。

他的身躯在机舱中抖动,抖得人眼晕,偶尔抬起双手舞蹈,状若击打挡风玻璃,没有一刻的安宁,胆小鬼还是怕死。

过程是短暂的,前后不过五秒钟的时间,日机坠落田地,一头扎进沙土之中,轰隆隆爆炸。

冲击波撑开一团黑红色的烟火,一闪而逝,余下焦黑色的硝烟伴随碎片肆虐八方。

“咻咻”、“嗖嗖”……

飙射的碎片一瞬间覆盖了上百米的区域,激起一股漫天地硝烟沙尘,随风妖娆荡漾。

“啪嗒”、“哗啦啦”……

碎片雨幕失去冲击力纷纷坠落,令硝烟沙尘动荡不宁,景物模糊不清。

在日机爆炸的那一刻,妇人松懈了双手,杜鹃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踉跄的身体宛如惊涛之中的孤舟,随时会栽倒于地。

她的举动唤醒了数十人惊骇的神智,纷纷爬起身来向前冲,思维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救人,教官一定没有事。

和尚你特么的若是挡不下碎片,让教官蹭破一点皮老子活剐了你,即使是死了也要碎尸……

教官,您一定坚持住,兄弟们不能失去您,先遣队需要您领导抗战,杀鬼子啊!

情感是酸楚的,血是热的,救人的理念淹没了一切,一切,教官不能死啊!

数十人无视坠落的碎片,冲入硝烟之中,双手紧紧地抱着医药箱,几乎把阵地上所有的药箱都搬运过来,救人,救人!

杜鹃已心死大半,浑浑噩噩地向前跑,仅凭一份希望支撑身体不倒,在妇人的搀扶下冲锋,几次险些跌倒浑然不觉,一心惦念着情郎的安危,你还好吗?

生不能合欢,你死了自己就和你永世同眠,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踩踏着松软的杂草,留下一路深浅不一的印痕,延绵向南疾驰。

近了,一道人影模糊地显露在视线之内,他们怎么样了?

心有牵挂,也看到了希望,他们没有被日机爆炸的碎片撕碎,太好了,脚步在不经意间增速几分。

五十米,三十米,人影清晰了很多,不好,有血迹,那,那是和尚的背影,他护住了教官,一身血污,他们怎么样了?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发生意外。

数十人纠结了心灵,急匆匆地奔至近前,看到触痛心神的一幕。

只见魏和尚四肢张开趴在地上,撑起身躯,牢牢地护住了零号的身体,他的背上血肉模糊,衣服不存一丝一毫。

血液向左右勒渗出,滴答滴答溅落沙土,浸湿了一片红土地。

“快,快救人,傻站着干什么?”

四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抬开和尚,把他置放在地上,急匆匆地给他上药止血,血液再这么流下去必死无疑。

“咳咳……”魏和尚一阵咳嗽,触动了身躯上的伤口,促使血液汩汩流淌,他浑不在意,摇头说道:“别管我,救零号,救零号……”

“你别动,咱们先遣队什么时候缺过物资?”

一名士兵怒声喝斥,心中亦在埋怨他救护不及时,让教官伤得这么重,不配做警卫员。

杜鹃跪地为情郎擦拭伤口,以盘尼西林粘在棉球上清洗损伤的部位,泪水伴着血红的棉球散满一地。

右肩头上的肉被弹片生生削割,连带削除了一小块肩头骨,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呜呜,止不住,止不住血怎么办?怎么办?”

她彻底心慌意乱,用棉球触碰那颤抖的血肉,彻痛了她的心扉,娇躯跟着颤悸,痛不欲生。

“丫头,你让开,让我们来吧!”

妇人拉开她在一旁观看,紧抱住她安抚,陪着掉眼泪,都是那该死的小鬼子作孽啊!

“快,快快,救人……”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展开救援,消毒,止血,包扎,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救治完毕。

当用担架把杨关抬回阵地的时候,六百人逐次近前探望,带着希冀而来,攥紧双拳携恨离开,奔赴各自的岗位上备战。

十八号一脸焦虑,遍体颤抖,抖动得一身脏兮兮的褶皱军服起了波纹,嘴里呢喃细语:“怎么办?日军四面围堵而来,我们怎么办?”

“打他犬养的!”魏和尚趴在担架上嘶吼,侧头怒视着他咬牙警告:“你小子再敢扰乱军心,老子毙了你!”

十八号回转身,无奈地盯着他,片刻后摇头说道:“你魏和尚不怕死,我难道就怕死过吗?先遣队不能栽在这里,零号更不能被我们连累!”

魏和尚哑然,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愤怒地眼神逐渐缓和下来,瞥眼观看昏迷不醒的教官,一颗心触痛如刀割,泪花闪闪。

“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他需要静养,营养……”杜鹃悉心地喂服汤水,嘴里唠叨个没完,看着情郎苍白的右脸、鲜红的纱布包扎的左脸,一颗心都碎了,碎了!

日军在逼近临淮关,从蚌埠、南线铁路与淮河北岸回援的小鬼子向临淮关聚拢,危机四伏。

先遣队生死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