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看他!”我扶着椅子站起来,头脑有点昏乱。
“赵弯弯!”四叔喝了一声,很是严厉的看着我,“坐下!”
我按着额头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算镇定了一点,四叔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突然想起妮妮和我说过想伤害我的人其实真正想伤害的是阿凡,我不寒而栗,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四叔,阿凡的母亲……”
四叔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缓缓的踱到窗边,良久,他略略苍凉的声音传来,“何美婷这一辈子都偏爱阿平,这就是全部悲剧的源头,方鸿岩的确是为弟弟复仇,但也受制于何美婷,出事那天,阿平是临时决定和阿凡一起走的,在半路上的车。阿平的离世疯狂的启动了丁家的内斗机关,我父亲因为阿凡的事情,也住了进了医院。”四叔转回身看我,“这些是我调查出来的真相,方鸿岩已经畏罪自杀,我还缺少一些必要的证据,暂时还不能将何美婷送进监狱。所以,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深圳,越远越好!”
四叔验证了妮妮对我说过的话,这些灰暗的真相这一刻彻底的揭露,骨肉亲情,到了最后,竟会这样支离破碎,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灰心悲凉的斗争吗?
“四叔,你能保证宁儿的平安吗?”我紧紧的抓着椅子,目光平静。
“能!”四叔郑重的点头。
“好,我答应你,离开深圳。”默了一下,我还是不死心的追问,“临走时可以让我再见见阿凡吗?”
四叔摇头,“弯弯,到此为止吧。你珍重,好好生活。四叔一直很欣赏你,有勇气,有胆识,聪慧果敢,与阿凡本应琴瑟和谐,但现实是这样,你的境况决定了你无法在这样的家族与各种势力抗衡,你要顾忌的太多,你的母亲,你的儿子,那是你无法抛弃的责任,所以,你没有资本在这条道与阿凡共进退!你能理解吗?”
我点头,半晌才淡淡的开口,有些嘲弄的看着他,“四叔,资讯这样发达,将来,我要再联系他,也不是不可能!”
四叔笑了笑,“你考虑到的,我都会考虑,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机票我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上午九点,会有人来接你!保重!”
我仰头,泪水顺流而下,“四叔,让我再见一次宁儿吧,请你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
顿了一下,他平静的说,“好!”然后他拿手机,开始拔号码。
半个小时后,那个年轻的姑娘抱着宁儿出现在门口,我快步冲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接过宁儿,小家伙正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珠看着我,我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他,他仍旧看着我,我的泪水汹涌而下,我的孩子。
“抱走!”四叔淡淡的吩咐一直候在门口的姑娘。
姑娘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我想着这一别,再见渺茫,万水千山,母子不复相见。这一辈子,就这样生生离别。
孩子从我手里抱走,我追到门口,看着那姑娘抱着他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我的心如同被无数利爪揪着,宁儿,我无声的抽泣着,扶着门框慢慢的滑到地上。
“弯弯,给阿凡留封信吧!”四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面前,我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我走了!”
黄昏的窗前,我侧头看着炕上铺开的几页空白A4纸和一枝笔,四叔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否则连这只字片语也没有办法留下。
我深深的叹气,走回炕边,跪到地板上,拿起了那枝笔。
阿凡(吾夫):
我回想起那些仿如梦境的日子,有两件事很遗憾。其一,我从未在你面前亲昵的称呼你老公,我总觉得那俩个字矫情了一些,不及阿凡二字亲切。其二,我从未当面告诉过你,我爱你,这三个字,我一直珍之重之,我想着,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但未曾想过,三生石上,我们的一辈子竟会这样短。
阿凡,我遥想起那年的初冬,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如果真如佛家所言,生命不过是生生不息的轮回,那么,请你记住,下一世,我再踩你一脚时,你就悄悄的离开罢,总好过今日这般教人心伤。
我从前想,跟着你,左不过是上刀山下火山的事,我赵弯弯扛起大刀,随你生而生,随你死而死,这一路的披荆斩棘,到了最后,我这个扛刀的与开着坦克的狭路相逢,这较量,确实是可笑了一些。
阿凡,四叔告诉我,你不太好,我还担心我们已阴阳两隔,但庆幸的是,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哪怕希望渺茫,那也是希望,对吗?
窗外开始下了起了雨,我想起我上次躺在医院时,你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话,那些话,很是动听,教我一直念念不忘。到今日,轮到我对你说时,我竟说不出什么来,阿凡,你活着吧,我要你活着,在这样的人世间,我知道你活着并且过得很好,我就能心安。
我们的宁儿降生了,有他陪在你身边,我放心了许多,将来,他若是问起他的母亲,你一定要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漂亮的勇敢的女人,或者,你还会再娶,那你就告诉他,你的新妻即是他的母亲吧,我们不要再续演豪门恩怨的续集了,我累了!
这一生,我一共爱了两个男人,第一男人不得善终,我却没有想到,第二个,仍旧不得善终。上苍,在对待我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残忍!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再过十几个小时,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想起佛家偈语: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阿凡,百年之后,我们成了两捧黄沙,若那时,宁儿有心,便将我们装一装,埋一处去吧。
只愿你:平安!
弯弯即日
我倚在窗前站了一晚,那个女医生一直苦口婆心,说终究还未出月子,当心伤了身。我笑,伤身?心都无处可寻了,身伤了又如何?
朝阳从东方升起时,四叔那个精干的女秘书开着车来了,她引着我上了车,一路沉默的开向机场。
到达机场后,女秘书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只大号行李箱,又递给我一张卡和三张机票,“这是丁先生交待的!”她的声音平平的,没有丝毫情绪。
我点头,远远的,言言的声音传来,“妈妈,妈妈!”我看着他和老娘向我奔来,张开双臂,他扑进我怀里,四叔说得没错,这也是我无法抛弃的责任。
“弯弯!”老娘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我伸手抱了抱她。
“走吧!”我拖起箱子,牵过言言,走向安检口,我没有回头,这座城市,从此只能写在记忆里。
半个小时后,飞机腾空而起,我隔窗俯看云海,无悲无喜,属于我的深圳故事已经结束了。然而这婆娑世界,男欢女爱,聚散离合,依然倾情上演着!(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