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似曾相识燕归来
桑妤刚出了电梯,包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低着头从包里翻手机,没看清前面的路,一时和人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没关系。”对方道。
桑妤边走边接电话:“妈,怎么了?”她急着接电话,所以,根本没注意看被她撞了的人。
直到她走出了很远,身后的中年男人还在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明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总感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但他分明记得不可能。
他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着,倒是后面等着进电梯的人忍不住出声提醒了,“老先生,您还进去吗?”
宋清林这才恍然回神,“哦,要进的。”然后牵着容易的手走进了电梯里。
病房里,桑妤刚离开不久,何逸飞就推门而入:“阿臻,桑妤走了?”
容臻淡淡道,“嗯。”
何逸飞被一室的烟味熏得有点受不了,他夺过他的烟,皱眉,“想死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我上午刚接诊了一个肺癌病患,那人是个烟鬼,肺全都黑了。要不要我去拿他的片子给你看?”
容臻举手投降,“你什么时候跟桑妤一样,越来越喜欢管人了?”
何逸飞笑了:“说明我跟她是一路人。”
容臻无奈,“好吧一路人,你现在来,又想跟我说什么?”
何逸飞神色一敛,“联系到了威尔逊教授的助理,他也不知道威尔逊教授如今在哪里度假。助理说这是教授的习惯,每做完一个大手术之后都会给自己放个长假,而且他脾气古怪,度假的时候不喜欢受任何人打扰,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皱着双眉,很郁闷的样子,容臻倒没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道:“但凡能人,总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独特习惯,我们就等他度假完好了。”
何逸飞担忧的看着他,“可是你脑袋里的……”
容臻抬手制止了他,“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轻微的脑震荡。这不是你的结论吗?”
“可是……”
“也没有可是,”容臻淡淡的道:“逸飞,我心里有数。你只要坚持你的结论,做你该做的就好了,其他的,我来安排。威尔逊教授那边,我会让人密切盯着他的动向。你放心,不管他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他的。”
何逸飞看着他那张淡定的脸,顿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才低低一叹,说了一个字:“好。”
“对了,”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和宋婉心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跟桑妤说?我今天早上在花坛边看到她们差点要吵起来的样子。”
容臻沉默片刻,才道:“原本,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可现在……”他苦笑了一声,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
何逸飞敏感的察觉到了问题,“现在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又心软了吧?”宋婉心为他自杀,当初他们因为误会而分开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容臻摇头,何逸飞急了,“那又是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不把宋婉心送走?你明知道她留下来是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你真打算跟她重归于好?那桑妤怎么办?”
容臻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启齿:“逸飞,你知道宋婉心还有个孩子吗?”
何逸飞愣了一下,“孩子?什么孩子?”
容臻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全都是那个漂亮的,孤傲的,嘴唇紧抿的小男孩的模样。那是他的儿子,他容臻的儿子。他已经五岁了,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已为人父。那种感觉,是意外的,也是复杂的。一时之间,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何逸飞脑中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宋婉心生了个孩子,而那个孩子,是你的?”
容臻点头,眉宇之间掠过一抹痛楚。
“我的天哪。”何逸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的?”
容臻又点燃了一根烟,这回何逸飞没有阻止他,因为他已经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住了。
“昨天我见过了他。”容臻吐出一口烟圈,“那孩子叫容易,是个男孩,今年五岁了,长得跟我很像。”
何逸飞:“……”
他瞠目结舌,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怪你昨天没来接桑妤出院,害她好一阵担心,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不过,”他还是不敢相信,“你确定那孩子是你的?”
容臻点头,“你若是见了他,也一定不会怀疑的。”
何逸飞彻底无语了。他喃喃道:“太狗血了。”
“是啊,”容臻苦笑,“人生就是处处充满了狗血。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儿子。”
何逸飞连连摇头,“宋婉心这个女人,心机可真够深的,她竟然把你儿子藏了这么久。”
容臻道:“她也是不得已。”
何逸飞沉默良久,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容臻摇头,“我也不知道。”
何逸飞又问:“桑妤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平静。
“她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何逸飞提醒道。
“我知道。”容臻长叹:“我也知道瞒不住她,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样告诉她。”
“先瞒着吧。”何逸飞道,“桑妤是个眼里揉不了沙子的人,她若是知道了你和宋婉心还有个孩子,一定会接受不了的。”
容臻怕的也是这个。他苦笑一声,道:“所以我只能先送她去韩国。”
何逸飞点头,“先避免她和宋婉心碰面也好,否则她很快就会知道孩子的事。”
容臻默然。
何逸飞忍不住道:“你会认那个孩子吗?”
容臻狠狠的抽着烟。良久,才道,“如果dna鉴定他是容家的血脉,我没有理由不让他认祖归宗。”
“那宋婉心呢?”会不会母凭子贵?
容臻眉宇一片清明:“我会送她回美国。”
何逸飞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对桑妤来说,这样的处理方法,能将她受到的伤害降低到最少。而宋婉心,不管这个女人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毕竟,她和阿臻的那段已经过去了,重新拾起来,只会增添更多人的麻烦。
“你好好休息吧,”何逸飞拍拍他的肩,“少抽点烟。”
容臻笑了笑,“知道了管家公。”
何逸飞抿唇,转身。刚打开房门,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老一小,老的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动作,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宋清林先开口,“请问这是容臻先生的病房吗?”
何逸飞点头,“是的,我是他的主治医生。”
宋清林松了口气,“医生你好,我来看望容先生。”
何逸飞让开身,视线却被他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给完全吸引住了,当看到那张和容臻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小的脸庞时,他几乎失声叫了起来,“他就是……”
宋清林笑了笑,“容易,叫叔叔。”
容易紧紧的抿着唇,不开口,眼神很淡漠。那表情,那神色,跟小时候的容臻完全一样。
何逸飞喃喃的,“天哪。”他现在终于相信了,为什么容臻说只要见了这孩子,就不会怀疑他是他的儿子了。
宋清林有点不明白这个医生为什么对容易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容易不叫人,他也有点尴尬,“抱歉,这孩子不太爱说话。你别介意。”
何逸飞摇摇头,心情复杂,“没关系。”
这时,容臻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伯父,您怎么来了?”
宋清林便朝何逸飞礼貌的笑了笑,然后牵着容易的手朝他走过去,“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我带容易来看看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伤得严重吗?”
何逸飞神色复杂的出了病房,顺手带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他们。
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儿,容臻下意识掐灭了烟头,“有劳伯父挂念了,只是一点轻伤,没什么大碍。”
宋清林点头,“那就好。”其实宋婉心已经告诉过他容臻的情况了,知道他没事,他也松了口气。他是瞒着女儿带外孙来医院的,女儿前脚走,他后脚就带着容易过来了。他想,当年他们毕竟是那么相爱的一对,后来虽然阴错阳差彼此分开,但女儿为了容臻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容天慕死了,女儿应该得到她该有的幸福,更何况容易也应该回到容家,所以,他觉得他身为一个父亲,有责任和义务帮帮女儿和外孙。所以,他就带着容易来了。他相信,容臻不是个绝情的人,他不可能会赶他们走的。
果然,看到容臻下意识的掐烟头的动作,他就知道,他赌对了,容臻对这个孩子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了身为人父的自觉。这点,他很欣慰。
容臻不由自主的就把视线落到了孩子的身上,话却是对宋清林说的:“伯父,医院空气差,细菌多,孩子还小,以后最好别带他来这种地方。”
这话听着像是责备,但宋清林明白,他是在关心孩子。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
容臻没办法辩驳。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慢慢蹲下身子,视线和容易持平。然后,微笑着对小男孩道:“你叫容易,是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跟孩子说话,所以,他的声音放得非常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颤抖。
但容易却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宋清林忙矮身道:“容易,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国来找爹地吗?现在爹地就在你的面前,你怎么不叫人哪?”
容易依旧不吭声。
容臻起身,疑惑的眼神看向宋清林。
宋清林苦笑一声,对容易道:“容易,自己去一边玩,外公跟爹地说会儿话,好吗?”
容易静静的坐到角落里的沙发里,然后望着白色的墙壁发呆。
看到他这个样子,宋清林的鼻子有点发酸。
而容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宋清林,沉声道,“孩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宋清林叹口气,低声道:“沁沁生他的时候,难产,导致孩子在宫内有过窒息。生出来后也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哭也不闹,反应比较迟钝,语言也有障碍。孩子从记事以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也不愿意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沁沁带他去检查过,声音系统都没问题,他就是不愿意说话。大夫说,孩子有自闭症的倾向。”
容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上学了吗?”
宋清林摇头,“沁沁送他去过学校,是洛杉矶当地最好的幼儿园,但他融入不了那种环境,性格也孤僻,老师最后让退了学。这些年沁沁一直在带他看医生,药物治疗,辅助行为训练、以及特殊教育。孩子的情况已经比之前要好多了,现在虽然能生活自理了,但还是不爱跟人说话。后续治疗,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阿臻,你在容城人脉广,有没有认识的这方面的医生?孩子的治疗耽搁不得。”
容臻点头:“我来安排。”
宋清林感激道,“阿臻,谢谢你了。”
容臻沉默良久,才道:“改天我会带孩子去做个dna鉴定。伯父,您没意见吧?”
宋清林忙道:“没意见没意见。”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沁沁也不会有意见的,你什么时候安排好给我们一个电话就是。”他能有做dan的意思,就意味着,他会认可孩子,那么容易回到容家也就指日可待了。有了容易这条纽带,女儿也就有希望了。母凭子贵,即便是不能做容家的当家主母,但女儿的后半辈子也就有依靠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
桑妤刚从医院出来,就见容家的车子开了过来,缓缓在门口停下。
桑母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从车里弯腰出来。
桑妤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妈,不是说好了中午饭我回去做的吗?您还跑这一趟。”
桑母道:“怎么,我女婿住院,我这个当丈母娘的,难道不应该来探望一下吗?”
桑妤笑道:“应该,应该。”
然后吩咐司机:“贺叔,你先泊车,一会儿我妈出来了再给你打电话。”
司机点头,将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
母女俩往里走,边说边进了电梯。
刚好旁边的电梯也到了,叮的一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桑妤摁了键,电梯关了门,缓缓上行。
回过头却看到母亲有点怔忡的样子,不禁奇怪道:“妈,您怎么了?”
桑母回神,摇摇头,“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桑妤好奇道:“谁啊?”
桑母深吸一口气,“你不认识。”
是她眼花了吗?为什么她刚刚竟然看到了消失了很久的负心人?
一定是她看错了,那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是长得相似的人罢。
她摇摇头,将这不该有的念头摇到了爪哇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