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尘，过万古，枯骨已烂，我心永恒。不为成仙，只为在红尘中，等你归来。

——致狠人大帝

山涧溪流清澈，冷风呼啸而过。冰雪之季，又要到来了。

“哥哥！”女孩子的童音自身后响起，软软的，脆脆的。

少年停下了动作，转头时敛去疲惫，带上温柔的笑意。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大眼睛如黑宝石般，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无比惹人怜爱。

她梳着羊角辫，身上的旧衣服到处都是补丁，破破烂烂，就连那双已经不合脚的小鞋子，都带着脚趾洞。寒风吹过，她的身体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妹妹，你又跑去哪儿玩了，看看你的脸。”少年稚气未脱，身上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他招招手，女孩撒开小腿跑近，伸手抱住少年。

“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她兴致勃勃，让少年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眼前的笑脸，被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鬼脸面具替代。

这是他们唯一的玩具，即使已经过了很久，女孩仍然将她视若珍宝，从未烦腻。

少年笑了起来，温柔好看。

“哥哥也给你变个戏法。”他放下手中的柴刀和柴火，擦了擦手里的灰，“伸出手来。”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手指被套上了一个带着少年体温的指环。

睁开眼，大拇指上青铜指环赫然在目。虽然粗糙，虽然简单，可还是让她惊喜。

“哥哥！”她美丽的眼中焕发出光芒，跳将起来，抱住少年的脖子使劲撒娇。

少年带着宠溺的笑，由着怀里的女孩蹦达激动。他就知道，为她做一个指环，就能让她激动得不能自已。

远目望山川四海，天地间，只要能与妹妹一生相伴，这就是他莫大的幸福与满足。

没有爹娘，他就是她的爹娘，是她唯一的、最坚实的依靠。

“哥哥，你要永远在我身边，我们永远快快乐乐的。”

“好。”

————

冷风过境，卷起扬尘，带走余温，也带走了少年。

“不要带走我的哥哥！”

女孩大哭，跑掉了脚上破烂的鞋，玉足被磨出鲜血，却也跟不上那些人的步伐。

他们说，他们是羽化神朝的人。他们说，哥哥是天纵之才，应该发挥出他的光芒，付出他应有的价值。他们说，他们不养无用之人，不能带走她。

少年愤怒挣扎。他怒吼，他反抗。可那些冷漠的人，抬手就镇压了他，把他困住，不得动弹。

看着女孩哭得肝肠寸断，他又跪下来，向那些人磕头，求他们带妹妹一起走吧。可他们的步伐，从不曾有半丝犹豫。

这是他第一次在妹妹面前愤怒、流泪。

可是，结局不曾改变。

或许是他们的哭声让人厌烦，那群人中，终于有人答应。女孩可以去送行，看着他离开。

“你哥哥会越来越强，你不应该这么自私，让他在你身边，埋没了自己。”他们给她洗脑，让她接受哥哥离开这个既定的事实。

五色祭坛前，少年站在一群人中间，穿着最为破烂，却难掩出尘气质。他们将要远行，或许再也无法回来。

女孩哭花了脸，想要再近一步，却被无情地拦在原地。

临走前，少年带走了鬼脸面具，留下了青铜指环。

“妹妹，你不要哭。哥哥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少年手指摩挲着鬼脸面具，“你老是爱给哥哥变戏法，变成这个鬼脸。哥哥把它带在身上，就像你一直陪在哥哥身边。这枚指环留给你，你也要过得好好地，不准被欺负，不准受委屈，答应哥哥，好不好？”

五色祭坛上，少年用力冲她挥动双手，大喊着“我一定会回来。”最终，消失在女孩的视线中。

“哥哥！”

所有冷漠的人都消失了，女孩跌倒在地，小手满是血迹，哭得昏天暗地。

哥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如何过得安好。没有你保护我，我怎能不被欺负，不受委屈。

苍天啊，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哥哥在我身边。我们不求大富大贵，不想当什么天纵奇才。只想要永远在一起，可是，这点心愿，为什么都不让我们实现！

————

几去经年，白云苍狗。人世间的是是非非，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变换。唯一不变的，只有五色祭坛附近的一个女孩。

女孩长高了一些，也更漂亮了。身上还是简单朴素的衣物，手中的指环，也从拇指，换到了食指。她的眼中多了坚强，少了纯真，可唯一不变的，就是望向五色祭坛时候的眼神。

哥哥，自你离开，又是一年。

我没有被别人欺负，你送我的青铜指环，我也一直戴在手上。

你在遥远的地方，可曾受伤？可曾想我？

每看一眼祭坛，她的眼中，更多一丝浓雾化不开的哀伤。

————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等上许久，即将离开。这时候，五色祭坛发出了光芒。

嗡——

原本空荡荡的祭坛，瞬间出现好多人。

她转身回头，不见旧人，只见那残忍、令人绝望的尸骨。

不……这不可能是哥哥……

眼中的泪死死不肯落下，少女不顾一切冲上去，盯着那截尸骨。那些冷漠的人像是认出了她，松手让她看了几眼。这种恩赐，就像是在她的心上，狠狠地钉上那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

“好了，你也看够了，走吧。”

那一天，少女再次哭得肝肠寸断。这么多年来，在一个人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看到这般画面，却让她感觉到了天地毁灭的黑暗。

她连多看一眼都不能，被强行拉开。哥哥的尸骨被他们带走。她的心，也从此被掏空了。

哥哥，如果你当初说的“会回来”，是以这种方式回来。我宁可再也见不到你。

哥哥，你怎么敢就这样丢下我。你怎么忍心……

羽化神朝，你带走了我的哥哥，还没有保护他，害得我们永远分离。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给我等着！

从此，五色祭坛边，再也不曾出现少女的身影。仿佛世上，从不曾有过这么一个女子的存在。

————

后来，一个旷世女子横空出世。她未成帝前，在星空古路弹指灭数十族，一鸣惊人。

号称无冕之皇，银血古族星空祖地一脉的至尊大杀天下，横扫万域。女子出现，将之一掌拍碎。她更是祭出一道封魔图，直接将此族封印。

不少人对她又恨又怕，关于她的消息，也一直真真假假，流传于世。

据说，她一直在红尘中渡过。

据说，她曾经是无法修行的废材。

据说，她为人最无情，最冷漠……

羽化神朝那时号称中州第一，执天下牛耳，号令所向，莫敢不从，拥有无上威势。这个旷世的女子出现，从他们的成仙鼎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古井无波、淡漠疏离的眼中，竟流露出浓浓的绝望。微微抬头，闭上眼睛，像是回忆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哥哥，我来替你报仇了。

再次睁眸，眼中已是一片肃杀。当年的少女，如今已证道，被世人称为狠人大帝。她轻轻抬起一只手，缓缓落下。只一击，无差别进攻，帝兵破碎，那浩浩荡荡的神朝，以不可抗力，分崩离析。

有人怒吼，有人不解，为什么他们会有如此一位恐怖的敌人。

有大能者终于认出，眼前这位，竟是当年哭得肝肠寸断，求他们不要带走她哥哥的小女孩，一下子跌坐在地。心如死灰。

他道出了真相，算是给族人一个交代。

她的哥哥，被他们用来修补成仙鼎。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灭顶之灾，就开始了倒计时。

“这就是命啊……”

谁可曾想到，当年被认定资质太差，甚至不如一介凡人体质的女孩，竟然能够成为如今，震古烁今、至高无上的狠人大帝。她曾经不能修行，却不曾想能逆破天地，成为天帝。她辉煌压古今，成为传奇，而这一切，却是因执念逆世而起，是他们造成了她的执念。

羽化神朝，那一日，上下全灭。

大仇得报，可女子没有一丝喜悦。哥哥，我替你报了仇，你可以回来么？

————

她寻到了昆仑山成仙地，感受到了一丝哥哥的气息。这里，据说就是当年他们害死哥哥的地方。

扬起手臂，以惊艳万古的大神通，还原昔年一幕。可看到的画面，却让她几乎麻木的心，再次痛彻心扉。

眼前的画面，刺痛了她的双眼。

熟悉的容颜再次出现在眼前。

“哥哥……”她口中忍不住轻声呼唤。即使已经成帝，以无情残忍著称于世。可是，再次看到眼前的少年，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女孩。那个单纯、简单，以哥哥为天的小女孩。

她那干涩了无数光阴的眼，因为这个人，瞬间泛出泪花。

少年也长大了，变得英俊神武。可是，他浑身浴血，垂垂欲死。

低头，在血衣上写下心中的话：我要死了……可妹妹怎么办啊？

女子的泪，已经断了线。

万座龙首峰前，有片安全的区域，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山石。少年生命力枯竭，眼神光芒涣散，手中却还刻下心中未了的心事。

我要死了，谁……能帮我照顾妹妹？

刻痕潦草粗糙，少年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将之完成。带着绝望，却又心事未了的遗憾。

许久之后，一声哽咽，轻轻响起在这方寂静的昆仑。

星辰轮转，当年的画面再现人世间。少年喃喃自语，带着沉重的心事。他手抚那几乎被磨平的鬼脸面具，无比的失落。

“神血、妖血、佛血都已浇在它的身上，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死不要紧，可谁能帮我照顾妹妹，她还太小，我放心不下。”

身边有人催促，无情的声音，字字诛心。少年向他哀求，若是能回到星空的另一端，请他们一定不要忘记，帮他养大妹妹。

女子的抽泣声，扩散出去，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抬手斩落天上星辰，炼化出一块碑，立于血衣旁边，将之永远保存在断崖上。此碑，二十几万年过去，仍然不朽，依然不变。

她炼化数十个拳头大的星辰，将它们嵌在巨大的山石中。那些柔和的光辉，是她对哥哥永恒的思念。

她摘星捉月，炼化一小片星域守护这最后的话语与思念，将这块巨石永远的留下，与世同存不朽。

亲眼目睹了少年喋血陨落在昆仑山仙池旁。她久久难以动弹，最终，她在这里建了少年的坟。之后，一手断送了昆仑山孕育的成仙的希望。

坟墓中，有数十块碎片，拼凑成一个鬼脸面具，相伴在一片血衣前。

充满裂痕的鬼脸面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笑中有忧伤，伤中亦有微笑，与她那吞天魔罐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这张面具，还是原来的面具，只是当年她和哥哥唯一的玩具。看到它，女子就能回想起，当初，她嚷嚷着：“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

那碎掉的鬼脸面具上，一缕微弱的声音传出，带着遗憾，带着不甘，带着哀求，像是跨越千古而来。

“我只是放心不下妹妹……”

那一日，令人心碎的嚎啕大哭，响彻一方天际。天地同悲，日月失色。

“不为成仙，只为在这红尘中等你回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自那九天之上传来，让诸神都忍不住颤抖，天上地下，唯她独尊，选择了一条世人不可理解的路。

哥哥，我会不断变强，哪怕逆转乾坤，哪怕乱了轮回，也要踏于红尘之中，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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