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日轮虎彻就至此再无消息了吗?”

“不,也非如此。偶尔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但却尽是些唬人的消息。不过……”

左之助将酒樽凑到嘴边,点得一点,复又放回案上。

“比起虎彻来——倒是那八个消失的商人更令人在意呀……且不提这个,对于日轮虎彻的事,您怎么看,近藤师傅?”

“唔……”

周助停下箸子,轻轻沉吟起来。

“既然能卖出5000两的天价,倒也不像是作假。‘日轮虎彻’——应该确实存在着才是。”

“是吗?您是这样想的吗?”

“那么原田,你怎么看?”

“——像近藤师傅所言的一般,刀应是切实存在之物。可是…那不是虎彻。”

“为何?”

“虎彻不是那么昂贵的东西。”

左之助断然道。

“即便是最高价的虎彻,如‘石灯笼切’那等逸品,价值也远远到不了5000两的天价;就算‘日轮虎彻’的品质胜过‘石灯笼切’,但只要是‘虎彻’,便决计不该到达如此骇人听闻的价格才是。当然,不仅如此。另外一个理由——那把刀太可疑了。”

“可疑…吗?”

“您想呀,近藤师傅。无论是火盗改的头领杉田,还是坂上屋的老板权兵卫,都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对吧?既然如此,就应该乐得用一把价值高昂的名刀装缀自己的身份才是。可实际上,无论是杉田还是权兵卫,都几乎曾未将刀示于人前,若从旁人的角度来说,那把刀——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当然——说是这般说,那两人既然没有否定自己拥有‘刀’的事实,便就是有了。”

原田嘬得一口酒,轻轻在嘴角挂起了分不清是醉是醒的迷蒙笑容来。

“那么,就来说结论吧。在我看来,‘日轮虎彻’——的确存在着,但却并不是‘虎彻’,甚至和‘虎彻’也没有半点关系。接下来,就是我的推测了。”

“——什么?”

“所谓的‘日轮虎彻’,其实并非虎彻所铸,实际上是别人的作品,价值就算不到五千两,也应该远远超过了虎彻才是。那位火盗改的头领——杉田却把那把刀当作虎彻买了下来,并向外人宣扬了出去。可日后他在找人鉴定了之后,方才明白了自己的谬误——可话已出口,又怎能收回?尤其是鉴错了刀这种仿佛故意鼓噪一般地、有损名声的糗事,便更加不能外传了。于是——杉田就偷偷地将刀藏在了家中,从不让外人鉴赏。并在自己出家之前,又再度将刀卖了出去。”

“当然,恐怕卖得时候也是以‘日轮虎彻’的名字卖出去的吧——甚至还让当初鉴刀的人做了见证也说不一定,而那把刀究竟卖了多少钱,却不得而知了。总之——那把刀从此之后,也算是正式挂上‘日轮虎彻’这个名字了。”

“然后,‘日轮虎彻’便几经辗转,最终被坂上屋的权兵卫买下来了吗?”

周助这般问道,而原田则带着一脸“正是如此”的表情,笃定地点了点头。

“恐怕那位权兵卫老爷在得到了刀之后,也有了一段和杉田相若的经历吧——明明已经把自己得到虎彻的消息宣扬出去,可甫一鉴刀,才知那不是虎彻,如此尴尬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外传。而外面的人,也就以为他得到的是真正的‘日轮虎彻’了。”

“唔……”

周助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照你这般说辞,倒的确合情合理。那么,最终‘日轮虎彻’是到哪里了呢?”

“这个……”

左之助陡然间拉长了嗓子,仿佛故意卖关子一般地、悠悠地道:

“自然就要和抢劫坂上屋的人等联系起来了。近藤师傅,您肯定……也多少有些生疑吧?”

闻得左之助突然沉寂下来的语调,周助只觉得心中猛地一唐突。

“你是说……”

“‘日轮虎彻’的下落,您为何如此上心?”

“这个……”

——是因为isami身上的信笺,可是周助却对“将这桩事告诉原田”多少有些迟疑。接着,左之助又抢在周助回答前再度发问道:

“您又为何这般关心那‘人斩’的事情?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找您那位长州藩的友人吧?”

闻得左之助言下之意,周助的表情逐渐凝固、变得严肃起来,而左之助——也随之停住了口,一本正经地朝周助投去了视线。

“您也注意到了吧?日轮虎彻——说不定和‘人斩’之间存在着联系。如果这样推测下去的话……”

“啊!”

如遭雷掣一般,周助猛然从坐席上挺直了身体。

“难、难道……”

他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可因为惊愕而一片空白的脑袋,却连怎么组织语言、似乎都忘却了。

“没错——就如同您想的那样。”

左之助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

“坂上屋的火,失踪的‘日轮虎彻’及钱财,消失的八名商人,以商人为目标的人斩,以及——现在受害的店铺,刚好就要到第七家了。”

*

两人开始返回柳屋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的亥正时分了。

两人各不言语,急匆匆地行着路;一方面是因为周助和左之助都在思考着适才聊到的、人斩和虎彻的话题,另一方面——周助至此才算忆起了被自己搁置在玄瑞与晋作身边的isami,并开始担心起来。

“那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吧。”

一边这样想着,周助的脚下又加急了步子。

不过多时,两人便赶至了柳屋,鬼藏和另外两个泼皮正在院中守着夜,见得周助等人赶来,鬼藏眼中马上闪过了一丝不善的神色,可接着——左之助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isami!”

在打开拉门的同时,周助大声喊道——可眼前那难以置信的光景,却叫他狠狠地吃了一惊。

……

“那、那个……”

晋作、以及玄瑞——在一脸怒色的周助面前正坐着,而被晋作带来的游女着实梳妆了一番的isami,则坐在一侧,用不解的神色看着晋作那张、与适才的俊逸截然不同的苦瓜脸。

“近藤…老师……”

晋作一脸惧色地吞吐道。

“我见您晚上带那孩子过来,又刻意身着男装,只道是……”

玄瑞猛地一惊,立刻喝止道:

“喂!快闭嘴!”

“不、不是……”

“罢、罢了!”

周助闭着眼睛,用刻意加重的语气吼喝道。

哎呀,真是……

周助满心无奈地想。

为了打探‘日轮虎彻’的消息,自己全未想到此节,就把isami留在了这里,便即生出了这等误会。可是——这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疏忽了。

现下的时候,isami倒还对此懵懂无知,可若再长些年岁……

一边这样想着,周助又对isami投去了视线。

话说回来,自己还是头一遭见到isami穿女装——且还是上了妆、着游女的服饰。只撘眼看去,便觉十分可爱了,仔细看来,更有若阆苑仙葩,连晋作身侧那浓妆艳抹的游女,也显得泥塗无色。

可无论怎么说,此间事情若经传出,定也会损及isami的名节,虽说是自己的疏失,可晋作那家伙,也忒好事…!

这样作想的同时,周助又恶狠狠地瞪了晋作一眼,直把他盯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isami。”

勉强压下对晋作的怪罪,周助抚平了面色、对isami开了口。

“来吧,我送你回去。”

“——!”

Isami用力地点起头来,接着,她又面对着玄瑞和晋作、深深地行了一礼。

对此,玄瑞仅是笑着点下头去,而晋作则一边干咳着、一边急急地扭过了头——就算是轻薄如晋作,面对这般纯净无暇的少女,也不由得生出些愧意。

“走罢!”

周助再度对isami唤道,同时——又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