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苏老头又去寝殿闹了?”男人撩袍而坐,卷起阵阵清风,领袖口绣的翠竹大幅度摆动了几下,在男人落座后服帖下来。男人拎了茶壶自倒一杯,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戏谑去看上座的男人。
上座男人剑眉狂傲,斜睨了一眼说话的男人,从桌上拿起一张带有卷筒痕迹的纸条,捏着,使了几分内力于上,一甩手,纸条朝男人直直飞来,“尚单在昭阳宫发现了一处密道,密道共三个出口,一个在耶律家后院,一个在我家老爷子的卧房,另一处……”他眉间带着笑,唇角勾了个趣味的弧度,“在苏家一个破旧的院子里!最有趣的是,我派了暗卫去查,结果发现昭和殿、昭祥殿和荣玉宫几个宫殿的底下都有与其相连的密道!”
男人未看纸条听了他的话,略一思索,便道,“耶律漠带回来的那个皇子殿下是从昭阳宫的密道入了苏国公府!”
东方盛不置一词,示意他去看纸条上的内容。
男人垂眸一眼扫过纸条上的东西,神情瞬间一变,抬起了头,对上座的东方盛撇了撇,扬了扬纸条,“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支持他!你的功夫可没做到家!”
东方盛瞪他一眼,男人浑不在意,端了茶细细品了小一会儿,又道,“就让苏老头这么闹下去?”
东方盛不出声,淡淡的斜视已让男人懂了他的意思,“你是不在意,但面子功夫总是要做一做。不如……”他扬眉一笑,玉色剔透,倾城动人,“咱们来个将计就计!”
东方盛迎上他含笑的眸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用苏老头引出司命和耶律漠等人!”
男人颔首。
东方盛的眉眼盈满杀气,唇边笑意丛生,道了声有趣,笑着转了话题,“段韶,子言这人,你觉得如何?”
男人摇头,“点头之交,我对他没兴趣。”
“我总觉得他跟着我姐的目的不单纯,说是要为家人报仇,毁了元峙的江山,但我总觉得哪里透着一丝古怪!”东方盛懒懒的往后靠着,与段韶闲聊着。
段韶淡声,“那就防着他点!大事将成,别让他坏了咱们的事儿!”
“嗯,我自去找姐姐说清楚,接下来的事让他离远点!”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段韶起身,“我去探一探兵部和吏部家是什么意思,晚一点在天香楼碰面。”
“那两个纨绔,也就你还愿意跟他们说话!若不是他们家老头还有点用处……”东方盛面露煞气,段韶瞧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你这一身煞气还是除不去!”
东方盛耸肩,东方家世代武将,没有煞气怎能镇住敌人!
段韶也不多言,径直出了门。
只顷刻,有人来报,“子言大人来了。”
东方盛正兀自转着茶杯思考要不要将大婚提前到祭天之前,淡淡摆了手,“就说我不在府中。”
来人一怔,随即退了下去。
在苏国公闹了几天之后,老皇帝身子终于有了一丝起色,有力气见他了。
苏国公看到憔悴枯槁的老皇帝很是哭了一通,握着老皇帝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响话,眼瞅着老皇帝支撑不住了,才松了手跪安退了出去。
伺候的太监将经过告知东方盛,东方盛瞅着段韶咧了好大一个笑容。
至于老皇帝看了苏国公塞到他手里的密信,因为怕被人发现烧不得藏不得被迫吃掉的事,东方盛更是当成一个笑话与段韶讲了,“不若就给他一个机会,这么容易就到手的皇位太没趣了!”
段韶抿唇,摇头轻笑,“莫要轻狂,那司命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从得来的消息看,他可是天启江湖第一杀手门索罗门的门主,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小心为上!”
东方盛点头,论杀伐果断,他自上战场,杀人无数,与莫岐对阵,无一败仗!司命唯一的优点他并不逊色,但他其他的优点,司命可半点也无!
比如,谋算人心;比如,国家治理。
段韶瞧见东方盛眸底的傲气,摇了摇头,低头抿茶。
六月十二,天清气朗。
傅紫菀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消瘦的脸蛋也在傅云杉的精心调养下肉了一些,“三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爹娘和九哥哥了……”
这样一句话,她能一天说上四五次,从不嫌烦。
傅云杉如往常一般将小人儿搂入怀中,笑,“快了,再过两天!”
傅紫菀嘟嘴,黑漆漆的眼珠满是怀疑,“三姐骗我,你都说了好多个两天了……”
“小丫头,帮我一个忙,你们明天就可以回家!”
门口,赫然立着一身骑装的利落女子,腰间垂着条五彩斑斓的长鞭,赫然是阿依朵!
冬青立时将傅云杉姐妹挡在身后,眉眼冷淡的迎上阿依朵的视线,“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阿依朵哼了一声,“本小姐又不是来找你的!喂,傅云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少主现在需要你的帮忙,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你……”
“冬青!”傅云杉扫了眼阿依朵的装扮,起身将怀中的妹妹递给冬青,“你们先去内室。”
冬青蹙眉,“姑娘……”
傅云杉看了她一眼,冬青立时息声,抱着傅紫菀去了内间,临走,冷冷看了阿依朵一眼。
阿依朵毫不为杵,款款落座在傅云杉对面,不等傅云杉开问,就道,“今日是北凉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皇上与文武百官都会出席,少主会出席在祭天大典之上……”她眸间掠过一抹笑意,得意的看傅云杉,“认祖归宗!后由皇上当众传其皇位!”
傅云杉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阿依朵蹙眉,因没看到自己想要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为防东方盛围追,兵分三路,少主会从另外一路前往祭天场地!我自请与你一路!”
兵分三路,借此转移东方盛的注意力,让其真假难辨,再从另一路直奔祭天场地,好计策!
傅云杉轻笑出声,想不到昔日沉默寡言,只懂杀人的司命也有如此通透的一天,果然是环境造英雄!
该笑时不笑,不该笑时笑成这样!
阿依朵阴沉的脸色更难看了三分,转身级走,“辰时末出发,快走!”
傅云杉已转身,却是与她背道而驰,阿依朵闻脚步声不对,转头看到傅云杉往内室走,眸间冷厉三分,“傅云杉!”
“换衣服,穿成这样出门岂不是找死?”傅云杉回头,淡声道,“你想让我穿成这样?”
阿依朵上下打量着她宽袖长裙,眸间掠过一道冷光,抿唇,“随你!”
傅云杉不言语,回了内室。
冬青是练武之人,两人的谈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是以,冬青听出了大概,见傅云杉进来,忙迎了上去,“姑娘,我与你一起去。”
傅云杉一笑,“你留下来守着紫菀……”
冬青张口想说什么,傅云杉又是一句堵住她的话,“耶律漠的人,我信不过!”
“司命不是说都部署好了吗?怎么就差了姑娘一个人?我看八成是那阿依朵故意找茬!”冬青蹙眉,她有股说不出的预感,不好的!
傅云杉自衣柜里取了衣物,听到冬青的话,掠一迟疑,抬头一笑,容颜浅淡,“司命于我家有恩,此番……就算是报恩吧。”
冬青知道家人在自家姑娘心中的地位,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
换了身利落的装扮,安抚了傅紫菀与冬青,傅云杉取了赤练红绫缠于腰间,临出门,冬青唤住,往她身上塞了两瓶药,“一瓶是毒药粉,一瓶是止血药……”她咬牙,“以防万一。”
傅云杉笑着点头。
祭天大典设在西郊皇陵。
往西郊有三条路线,傅云杉与阿依朵乘坐的马车途径风华楼,出城,沿小路往西郊而去。
出了城,几人弃马车改骑马。
途中,有一处密林。百年老树,厚重枯叶,斑驳几乎透不出阳光的枝繁叶茂,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傅云杉骑在飞奔的骏马身上,听闻那声音,不知为何,一瞬间想起去年落雪时分,楼重带她策马狂奔的画面,彼时,她尚未看透自己的心魔,只乖觉的想离他远一些,却被他霸道摁在怀中,酣畅淋漓的享受了一番雪中景。
那样一个长相绝美,表派纨绔,做事随心所欲的男人拿着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瞳,一身缱绻,搂她入怀,许她一世爱恋。
如今想来,却是心悸不能自已。
傅云杉眉间盈起笑意,手下抓紧了马绳,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破晓声,一支冒着寒光的箭矢划破长空朝中间那道形似司命的背影冲去!
“来的好!”阿依朵一声冷笑,身形骤然掠起,手中五彩斑斓的长鞭盘旋而上,直取射箭人的脖颈!
再看周遭,不知何时被密密麻麻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疾驰的众人勒马停不,数十道马的鸣叫在密林响起,惊了树上的藏鸟,扑棱棱飞出树巢,在密林上空形成一道百鸟齐飞的壮观景象。
傅云杉环顾四周,见两拨人厮杀在一起,差距之悬殊,让她突然有种这些人就是来送死的感觉!
这个感觉不过几息就得到了验证!
阿依朵不见了!
一起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只顷刻便死的死伤的伤!根本不像是耶律漠训练出来的死士!
黑衣人围过来,而场中立着的——只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