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夜,黑压压的天空如一幅泼墨画,看不到天际,看不明前路。

几道黑影仿若与夜幕融为一体,在森严的皇宫房顶飞快穿梭,丝毫未引起底下换班禁卫军的注意。

不一会儿,几人飞窜的身形骤停,稳稳落在皇帝寝宫正房顶。

其中一人朝另外两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揭开房顶瓦片,探下视线,不想正迎上一双慵懒的眸眼,含笑看着他,东方盛!

黑衣人瞳孔猛地一缩,不及抬头就脱口而出,“少主,我们上当了,快走!”

话落,从腰间取了烟火弹,天空乍然裂开一道亮光,只一瞬便隐匿于黑暗之中。

另外两人神色一变,不及飞身逃离屋顶,就听屋内慵懒双眸的主人淡声吩咐,“屋顶有刺客,围起来!”

“是!”

眨眼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禁卫军,将屋顶四周与寝殿堵的严严实实!

东方盛足尖点地,飞身直上,宽袖长袍迎风猎猎作响,绣了浮屠祥云图案的长靴轻轻落在房顶之上,背手而立,看着被二人护在身后的人,唇边滑过一抹淡到几乎看不到的笑,“司命,你的命还真大,身中十几箭都能不死。可惜了,咱们若不是对立场面,凭你这一身武艺,东方盛定要结交一二!”

“东方盛,我家少主是嫡亲的皇家子孙,真正的天命所归!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下杀手,就不怕背上谋朝纂位的骂名,遗臭万年!”见身份被识破,耶律漠索性扯了面罩,迎上东方盛诡异的视线。

东方盛仰头大笑,背着的手缓缓抬起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双眸子三分讥讽七分不屑,“天命所归?自古天命所归不过是成王败寇!北凉皇位,我势在必得!谋朝纂位什么的,我可不敢当,毕竟我杀的是刺客,娶的是皇帝唯一的公主,即位是名正言顺的,谁也拦不住!谁也别想拦!来啊,将刺客拿下,若有反抗……”

他甩袖,目视司命,声音带笑却有着说不出的森冷寒意,“……格杀勿论!”

“东方盛,你敢!”耶律漠大怒,拔剑当立。

东方盛但笑不语。

困住他们的禁卫军缓缓的将包围圈缩小,正要动手将三人抓住,只听嘭的一声,不远处一个寝殿蓦然燃起,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半个皇城,遥远的呼救声随风传来,“公主!公主……救命啊……来人啊……”

东方盛脸色一变,眸子扫过身后一人,那人立时上前,低声道,“将军,看着火的方位是公主殿下的昭阳宫,咱们要不要过去……”

“走!”

那人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低闷的一个字,随即眼前一暗,被围在正中的三道身影拔地而起,毫不迟疑的朝着火点急速掠去!

东方盛瞧了眼火光灼灼的昭阳宫,“有点意思!追上去,这次再失手,你就提头来见!”

“是!”身后人身子一僵,应了声,带人离去。

从屋顶到地面,黑压压一群禁卫军朝昭阳宫涌去,东方盛飞身而下,落在寝殿正门口,殿内一个老太监张口就叫,“东方将军,可是抓住刺客了?”

“让他逃了。”

老太监眸子一亮,瞬间收回,痛声道,“皇宫大内还有刺客,这些人真是太嚣张了!幸好有东方将军坐镇,才免去皇上担惊受怕!将军辛苦了。”

“魏公客气,身为人臣,自以皇上为重。”东方盛眸色晦暗不明,功夫却做的极其到位。

老太监干干一笑,正欲再吹捧些什么,忽听殿内传来皇帝的咳嗽声,紧接着响起一道苍老飘忽的声音,“是东方吗?让他进来……咳咳……”

老太监忙大声应了声,笑着对东方盛道,“东方将军,皇上有请。”

寝殿以里,明晃的龙头床上,丝薄锦被覆盖在一具干扁削瘦的老人身上,只见老人半依在靠垫上,面容枯槁,面色苍白,看到东方盛进来,收了眸间忧色,刻意扯了一抹笑,“东方,今日来的人……咳咳……可是一个半月前那批?”

东方盛躬身,“是。”

“这人竟身中十几箭都不死?”老皇帝的眼眸微微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看东方盛道,“等你抓住了,朕可得好好瞧上一瞧,这么命大的人可不多见!”

东方盛亦是一笑,毫不顾忌老皇帝带了打量的目光,抱拳道,“皇上放心,此等冒认皇家身份,混淆皇家血统的人,臣定捉拿归案,严惩不贷!”

老皇帝一口气梗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只瞪眼,东方盛看也不看,垂眸含笑,“皇上龙体欠安,还是早些歇息吧,刺客一事交于臣,臣一定留他一个全尸送与皇上看上……一眼。”

“你……”

“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了?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老太监急惶惶的抚顺老皇帝的胸口,对缓步离开的东方盛敢怒不敢言,几个小太监听到老太监的声音,齐齐去看东方盛,待看到东方盛点头示意后,才拔腿往殿外跑去。

太医很快赶来,号了脉,煎了药,老皇帝喝了缓过一口气,撵了所有人,颤巍巍的抓住老太监的手,“魏同酬,朕总觉得那人有可能是先皇后给朕生的太子留下的血脉,你去……你去打探一下,悄悄的,去查一下,那人身上是不是有朕赐下的龙诀玉?去……咳咳……”

“皇上!”老太监长叹一口气,“东方盛用自己的亲兵困住了寝殿,奴才身边得用的几个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或杀或派去了别的地方,奴才现在是有心无力啊!”

老皇帝颓然倒下,面若死灰,“天要亡我北凉吗?这天下……难道真的要交于东方盛的手中不成?!朕……去了怎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皇上,皇上,您别急,奴才来想想办法!”老太监忙出声安抚。

老皇帝摇了摇头,蓦然坐起,张口想说什么却因起的太急,开始咳嗽不停,只咳的脸色涨的通红,干枯的手抓着脖子,恨不得将肝肺都咳嗽出来!

老太监面露急色,开头想唤太医却被老皇帝死死抓住,他只得端了水凑到老皇帝唇边,让他就着喝了两口。

好半天,老皇帝才缓过神来,又狠喘了两口气,面色虽不好,眼睛却矍铄的瞪着老太监,“去……找公主,让她派人出去查!东方盛想要公主心甘情愿嫁给他,表面上并没有给她设防,所以,她的人还是能自由出入宫廷的!魏同酬,你悄悄去,别让人发现!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瞒着东方盛去查清楚那个刺客的真实身份,若那人真是先皇后所生太子的血脉,让她立刻来报给朕,立刻!”

“皇上,咱们现在受制于东方盛的事也瞒着公主呢!若奴才按您这番说词前去,公主定然不会相信,万一公主怀疑奴才有贰心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知晓了,难保东方盛会等不及大婚提前动手,到时候皇上就危险了!”老太监摇头分析。

老皇帝一怔,看着老太监,好一会儿,突然松了老太监的手,颤巍巍从背后的枕头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老太监,“这是朕的私信,你拿着去,一定要让公主看清局势,咬紧牙关!告诉她,若刺客身份是真的,她就不用嫁给东方盛了!到时她想嫁给谁朕就将她指给谁!”

公主封号为和顺,本名皇甫蕴蓉,是老皇帝的老来女,也是除却老皇帝外,目前唯一一个出现在北凉国民视线中具有皇家血脉的皇家人!

十五岁上,与苏家小公子苏景炎一见钟情,苏家曾为儿求娶和顺公主,老皇帝因皇室血脉稀少已有了为和顺选夫婿继承皇位的打算,而拒绝了苏家求亲!

苏左丞相想通老皇帝的用意,将苏家小公子拘在家中,不予出门。

苏家小公子与和顺公主相思成灾,双双病倒。

老皇帝又心疼又无奈,看着病成骨头架子的幺女,只得将自己的打算与她说了。老皇帝走后,和顺公主盯着满是缠枝花的顶帐流了一晚上的泪水,第二日,挣扎着起身用了粥,又亲笔写了信,交于苏家小公子。

此后,一个月,两人慢慢恢复,昭阳宫内再无人提及苏家小公子,苏家内也再无人提及和顺公主。

后,苏家小公子开始发了疯一样,白日读书,夜晚习武,日夜不停!

后,驸马大选,苏家小公子过五关斩六将,终对上东方盛,却被东方盛一枪挑落马下,失去尚公主的机会!

另一边,昭阳宫。

司命三人甫一落地,就瞧见一袭青色宫裳的姑姑奔将过来,“可是苏家表小姐?”

阿依朵点头。

青衣宫裳姑姑忙指了个方向,“苏家小公子在地道入口等着你们,快去!”

“多谢公主!”阿依朵抱拳

“快走,东方盛的人一会儿就来了。”青衣宫裳姑姑催促着几人。

司命三人点了点头,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奔了过去,一个硕大的水缸前果真站了一个男子,瞧见几人过来,他伸手拉了水缸一侧的铜环几下,水缸中的水立时散去,一条一人窄的密道呈现在眼前,男子声音低沉,“快走。”

几人鱼贯入了密道,刚站稳,就听不远处传来禁卫军齐刷刷的脚步声,男子伸手在墙上抚了一下,转身,一眼看向司命,毫不犹豫的撩袍下跪,“苏家苏景炎见过皇子殿下。”

外面,水缸汩汩从底部往上冒水,禁卫军脚步落在水缸附近,探头看向水缸时,水缸水位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