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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成婚, 按理说世子该称她一声夫人了, 叫得这么生分显然是带了情绪,董晓悦假装对他语气中的尖锐毫无所觉, 拿出当年专应付傻逼领导和客户的标准笑容:“世子先请。”

世子礼让过了, 尽到了义务,便不再跟她客气,掀开被褥上了床, 侧躺着默默看向她,眼神在烛光中显得迷离。

红烛喜帐,美人醉卧,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美景, 饶是董小姐这样的二皮脸也禁不住一阵小鹿乱撞。

“夜来风凉, 鲁姬早些安置,免得受寒。”楚世子把被子掀开一角, 轻轻拍了拍床板。

董晓悦生怕再犹豫下去惹得他起疑, 麻溜地脱了软缎珠履, 钻进被窝里。

两人并排仰躺着,董晓悦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心如擂鼓, 只盼着他喝高了快点睡着。倒不是她舍不得一身剐, 她也知道男人那什么的时候防御力最低, 刺杀的成功率最高, 只是关键时刻她那条断子绝孙腿发作起来不受控制, 她实在不敢冒险。

然而这是洞房花烛夜, 董小姐的盘算注定要落空。楚世子从那日郊外惊鸿一瞥开始数着日子盼,哪舍得轻而易举睡过去。

只不过他未经人事,脸皮薄得很,不知这种事要怎么启齿。

他听着嘀嘀嗒嗒的更漏,一直数到九十九,终于鼓起勇气把脸对着她:“夫人......我们......”声音带着点压抑的喑哑,有种别样的蛊惑。

董晓悦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她是个轻微洁癖外加病入膏肓的强迫症,明知道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却纠结得无法自拔、百爪挠心,终于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气道:“那个世子殿下......”

楚世子听她声音娇软,问得小心翼翼,心头像有羽毛拂过,转念一想,她辞别家人和故国,远嫁到这里来,有几分失落也是难免,他很不该同她计较,便温柔地攒住她的手,体贴道:“我们已经结为连理,从今往后你我为敌体,唤我无咎便是。”

“无咎......”董晓悦谄媚地叫了一声,“我......妾,妾就是想问问......”

无咎被她这一声叫得面酣耳热,一个激动翻身覆了上去,身下软绵绵暖烘烘的女子身躯让他几乎筋骨酥软,只有一处刚劲又蓬勃。他浑身战栗,一开口声音都是发颤的,不过还是强装镇定,一手扣住她手腕,一手挑开她落在脸侧的一绺头发,望着她的双眼柔声道:“夫人想问什么?直说无妨。”

董晓悦咬咬牙,恶向胆边生:“世子殿下睡前洗脚了吗?”

无咎怔了怔,旋即松开她的手腕,麻溜地翻了个身,卷了被子面朝墙壁,拿屁股对着她。

果然生气了,董晓悦有点懊恼,同时又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出,世子应该没心情和她行周公之礼了。

被子让世子一卷,董晓悦半边身子露在外面,觉得有些冷,便拉住被角扯了扯。

把自己裹成个大蚕蛹的世子殿下哼了一声,把被子松开了一些,瓮声道:“孤沐浴了。”

楚世子很受伤,他为了娶个媳妇特地斋戒七日,日日沐浴焚香,里里外外都香喷喷的,没想到还是被嫌弃了。

“我......妾,妾不是这意思......”董晓悦往里靠了靠,伸手轻轻碰了碰无咎的背脊。

“鲁姬不是这意思,是何意思?”

“......”董晓悦无言以对,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世子又往里缩了缩,几乎贴到了墙上,冷言冷语道:“夜深了,孤也乏了,鲁姬安置罢。”

董晓悦倒是想睡,可她还有行刺的大任在身,而且那藏刀的暗格恰好在墙边,被世子压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靠着墙冷不冷?”董晓悦佯装关切。

无咎并不领情:“不劳鲁姬费心。”

“殿下......”董晓悦讷讷道,“妾可以睡里侧么?外侧睡不着......”

怎么这么麻烦!无咎心下不忿,不过还是抱着被子翻滚到另一边,把里侧让了出来。

“多谢殿下。”董晓悦赶紧爬过去躺下。

世子记仇得很,忍不住借机讽刺道:“鲁姬倒不怕孤躺过的地方浊秽不堪。”

董晓悦自知理亏,讪讪道:“妾说错话了,世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咎不好再不依不饶,可心里还是不舒坦,便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董晓悦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感觉楚世子的呼吸慢慢变沉,估摸着他应该睡着了,便偷偷把手探到厚厚的褥子下面,想把刀先取出来。

没想到刚摸索到暗格的位置,身下床板一晃,世子翻了个身:“你在做什么?”

董晓悦吓得赶紧抽回手:“妾认床,有些睡不踏实,殿下睡吧,不用理我。”

无咎含糊地嗯了一声。

董晓悦不敢再轻举妄动,在心里默默数羊,一直数到一万只羊,案上的红烛都燃尽熄灭了,她借着从高窗泻入的月光打量了一下世子的后脑勺,轻声叫道:“世子殿下?”

男人一动不动。

“无咎?”董晓悦略微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身边的人还是没反应。

董晓悦谨慎地等了约莫五分钟,轻手轻脚地打开暗格,摸刀刀柄,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把暗格的机关恢复原样。

楚世子仍旧没动。

董晓悦盯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捏着刀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这只是个梦而已,眼前这个人不是真的,董晓悦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哪怕他不久前还和你说过话,哪怕他比真人还严肃活泼团结紧张,他也是假的,杀他不需要有什么道德负担,董晓悦试图说服自己。

杀了他才能拿到解药,有了解药才能去找燕王,找到燕王才能从梦里出去,从梦里出去她的生活才能回到正常轨道,这逻辑天衣无缝,董晓悦理智上十分明白,可持刀的手仿佛有千金重,怎么也举不起来。

刺客这种职业真不是人干的,董小姐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当个光明磊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她转念一想,反正距离□□发作还有两天时间,不如等白天脑子清醒的时候再想想,说不定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

打定了主意,她重新把手伸到被褥下打开暗格,打算把刀放回去,就在这时,楚世子突然翻了个身,睁开眼:“鲁姬还未成眠么?”声音很是清明,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董晓悦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在她有几分急智,一边嗯嗯啊啊地打着哈哈,一边迅速把手中的刀往枕头下一塞。

“明日须得早起,即便实在睡不着,也阖上眼休息会儿。”他语气淡淡的,像是怕被听出话里的关切。

董晓悦如何感觉不到他的善意,一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要杀人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好嗯了一声。

今晚是无论如何杀不了人了,不过刀不能就这么留在枕头下。

董晓悦又开始数羊,打算等楚世子睡着了把刀放回暗格里,谁知数着数着不小心睡了过去。

别看这宫殿富丽堂皇,可没有空调也没有热炕,只有一床中看不中用的锦被,到了三更半夜根本不够暖。

董晓悦长期缺乏锻炼,气血两虚,睡了半天只觉浑身发冷,不自觉地朝着周围唯一的热源贴上去。

殊不知世子殿下腹中燃着一股邪火,下不去,出不来,别提有多别扭,可明知人家嫌弃他,他就是把自己憋出病来也拉不下脸去强求。

坚持不懈地斗争到半夜,好不容易酝酿出些许睡意,谁知那鲁姬突然翻了个身,竟贴到他背上,手脚并用地把他缠住,最可气一只脚放得很不是地方,一勾一挑,好容易压下去的无名火顿时蹿起八丈高。

董晓悦从来都是孤枕而眠,连自己也想象不出自己睡相有多差。她不但睡着了,还做起了乱梦,一会儿梦到自己挽着裤腿在冰水里摸螃蟹,一会儿又梦到回到了小时候,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寒假,总之是她爸妈还在世的时候。

无咎把她箍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和腿扒拉开,努力往外挣,谁知道引起了更强烈的反弹。那鲁姬口中叽里咕噜唠叨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更紧地缠了上来,挺着腰肢和他贴了个严丝密合,还不忘往他背上蹭了蹭嘴角的口水。

无咎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拎开她的胳膊,猛地转过身,把她压在底下。

董晓悦正梦到冰天雪地里自己抱着燕王梦里的白老虎取暖,谁知那禽兽突然跳起来,用前爪把她死死摁住,还朝着她脖子哈气。

董晓悦觉得痒,一边躲一边笑,睡梦中表情不受控制,看着有点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