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柘是在染布作坊找到江父的,彼时他正在察看今天新染出来的花色。
江父微微颔首:“这颜色均匀自然,不错。”
管事欢喜连连,“老爷说了好,那肯定就是真的好。”
江父:“这块布是谁染出来的?”
管事似乎就等着这一刻了,他拍拍手,冲一个方向喊:“丽娘,你出来吧。”
一名身着正红色旗袍盘髻的女人缓缓走来,细长的高跟有规律的敲击着地面,发出悦耳的声音。
女子屈身行礼:“丽娘见过老爷。”
管事殷勤介绍:“老爷,这位就是丽娘了,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更是温柔体贴,又心灵手巧,你手里这块布就是她想法子染出来的。”
江父上下打量了一番丽娘,赞道:“的确不错。”
“什么样的布匹,让父亲如此赞扬。”一道低沉的男声突兀响起,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名带着金丝边眼睛的男人迎面走来。
男人长身玉立,眉眼开阔,剑眉星目,紧抿的嘴唇,明白显示着男人的不好招惹。
可是丽娘看着那张禁欲的脸,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她握紧了手,指甲刺痛掌心,才让她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管事讨好的笑着打招呼,“大少爷好,不知大少爷有何事,特意过来一趟?”
江柘颔首回礼,淡淡道:“我是来找父亲的。”
管事:“喔喔,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
丽娘却不愿走,她呆呆地望着江柘,面色微红。
这就是江家的大少爷吗。
竟是如此的俊郎清俊。如果她可以跟着这位大少爷,哪怕没有名分,她也愿意。
所以在管事拉她的时候,她巧妙的避开了,然后刻意扬声道:“丽娘见过大少爷。”
她半低着头,低眉垂眼,红色的旗袍衬得她肤色白皙,也更好地展示出她曼妙的身材。
她知道,她这个样子是最迷人的,更能引起男人的兴趣。
然而江柘“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丽娘咬着唇瓣,厚着脸皮等了一会儿,确定大少爷真的不搭理她,满心羞愧,眼眶里不多时已经溢满了泪珠。
她抬起头,当着江柘的面落下一滴泪,端的是我见犹怜。
江柘皱眉:“无端端的哭什么?”
丽娘心喜,就要诉说衷肠。
江柘:“不会是沙眼吧。”
江柘扭头对管事道:“你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确定是沙眼,就多给她结两个月的工资,然后重新招揽个人进来吧。”
管事:…………
丽娘:…………
江父:…………
丽娘不堪受辱,捂着嘴跑了,管事赶紧追了过去。
江父嘴角抽抽,看着完全状况外的儿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采薇是个好女子,柘儿不开窍,守着采薇一个人过也挺好。
只是这都一年了,为什么采薇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呢。
这个念头只在江父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理了理衣裳,笑问:“柘儿今日怎的想起来寻为父了?”
江柘:“是有一些事想跟爹商量,我们去屋内说吧。”
江父:“好。”
江柘微微俯身,摆手,“爹,请。”
江父一甩衣摆,走着。
古朴庄严的房间内,大门窗户紧闭,屋内昏暗,江柘让水根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江父被儿子这个阵仗弄得莫名其妙。
江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柘薄唇紧抿,斟酌用词。
江父也不急,还有心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清茶。
江柘:“我想变卖江家名下的店铺。”
“噗”江父一口茶喷出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眼珠子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江柘一脸严肃:“我说我想把江家名下的一半产业变卖了。”
江父连茶杯都端不稳了,茶水洒了他一身。
他却无暇顾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江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父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如果面前的不是他儿子,他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江柘抬头跟他对视,不躲不避,“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父亲。”
江柘:“事实上,自从我熟悉了江家的产业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可能。”
江父猛的站起来,失声道:“为什么?那是你爹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产业,现在你一句话就想把它们卖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老子我的心情。”
江柘认真的点头。
江父:…………
他觉得面对这个不动如山的儿子,他当老子的威严简直荡然无存。
他颓废的坐下,“给我个理由。”
江柘:“父亲觉得之前那块布染得好,对吗?”
江父不明白话题怎么又拐到这上面来,不过还是点头。
江柘:“那父亲知道染那么一块布,成本是多少吗?”
江父皱眉想了想,根据过往经验,伸出一根手指。片刻后,又迟疑着追加了一根。
江柘笑:“就算一块大洋好了,这还只是成本,如果要盈利,那我们最低要卖两块大洋。”
江父皱了皱眉,没说话。
江柘:“可是差不多的东西,在洋人那里,两块大洋能买三倍的布匹。即使如此,他们仍然能赚取暴利。”
江父本能反驳:“机器弄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跟传统工艺相提并论。”
江柘:“可是父亲,如果是我,相同质量的布,我当然愿意买更便宜的。我只是使用它,为什么要管它是人工染的,还是机器弄出来的,反正做成衣服,还是一样的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