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想起当日事，心中只剩唏嘘一片。

佟岑岑深知，如果不是母亲过早离开，她缺少长辈的关爱，又怎会那么依赖陆祁南，又怎会那么快和他私定终身。

当年，她时常拿尖尖的牙齿磨他身上的皮肉，对他说，“你大我十二岁呢，以后啊，我要是犯了错，你就得原谅我十二回！”

他呵呵的笑，大掌温柔按住她的小脑袋，每一次都回答她，“好。”

……

陆祁南紧紧握住佟岑岑的手，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开了门，拉着她进去。

屋子的摆设跟十年前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即便是重新装潢过，风格也还是一样，而她留在这里的那些东西，他一样都没有扔。

陆祁南给她拿拖鞋，她低头一看，是她以前穿的那双。

这么多年了，还在。

“没用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头。”

男人蹲在地上，要帮她拖鞋，她平平淡淡一句话，牵动他的情绪，他却未表现丝毫不痛快。

他只说，“来，把鞋换了。”

佟岑岑任由他给自己换鞋。

穿过玄关来到客厅，陆祁南一直都没有放开她的手。一进这房子，那些回忆蔓延至胸口，就快要把她吞噬，她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泛起潮汐。

陆祁南自身后拥著她娇小的身躯，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男人低沉稳重的声音盘旋在上空，“你说过，我要原谅你十二次，我已经原谅你一次了，你还有十一次机会。”

“陆祁南……”

“让我说。”

他将怀里的人拥紧，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佟岑岑半张着唇，最终，什么都不再说。

“我尝试过去找别人，但每一次有女人靠近，我就会反感，不仅是对方，我连自己都厌恶。”

“有些感情只有一次，我给了你，就再也没法给别人。”

“漫长的空窗期，我没有抱怨，也没有憎恨，就算我相信你曾背叛我，我也恨不了你。”

“如今我知道你生了我的孩子，我更加确信你离开我是有其他原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该清楚。”

“我不逼你，不打扰你，不代表我放任你远离我，你是我的人，你终究该回到我的身边。”

“倘若有朝一日，我一人之下，那个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整个国家的河山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

想说的话，他说得缓慢，却有力，他深信佟岑岑听了进去，却知道，自己一番话对彼此的关系，也根本不会有多大影响。

佟岑岑转过身来。

长久的沉默，让她心态变得异常平和。

她垂眼，轻轻舔了唇，然后看向那双深邃专注的黑眸，她说，“祁南，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父母，他们一开始感情很好。”

一段过往开了头，他默默聆听。

“好到任何夫妻都会嫉妒的程度，可后来，我父亲还是出轨了。”

“我爷爷奶奶看不上我妈妈，因为佟家一家都是知识分子，而我妈妈出生不好，他们就不喜欢她，觉得她配不上我父亲。”

“当今社会，很多夫妻离婚，一开始并不是因为感情出了问题，而是两个家庭三观不合，无法和睦相处，再加上严峻的婆媳关系，才导致一个家庭三分五裂。”

“我看过了我爸妈的婚姻，再经历了你，我深信我离开你是对的。”

“当年你妈妈找我，在她还不知道我是佟子良女儿的时候，她说，祁南前途大好，而你，吸毒，有前科，也不是什么好家庭的孩子，你根本和他不相配。”

“我解释过，我没有吸毒，我是被人害，可这些在她面前都是没有用的——她直接告诉我，佟小姐我不喜欢你，你嫁到陆家不会快乐。”

“她怕未成年的身份影响到你的工作是事实，她接受不了一个平凡的女人做他儿子的老婆，这也是事实，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又想起我的父母，我真的没有勇气 等着自己长大，等着嫁给你。”

“她知道我怀孕。她说给我钱，要多少都可以，五百万还是一千万，她都能答应我，可我不缺钱，我妈在死之前就已经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我，所以我不要她的钱，我答应她，不要留下那个孩子。”

“我没有办法了，除了宋展博能带走我，任何人都帮不了我，所以我骗你，我说孩子是他的，我说给你戴了绿帽子，我说我玩弄了你。”

一场叙述，几乎耗光她所有的力气。

她僵直的站在他的面前，站在这个曾经到处都是她身影的屋子里，说着就淡淡的笑了，看开了，释怀了，就不再难受了。

陆祁南爱她，深深地爱过她并且还在爱着，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并且他们还有了小孩，相爱的人能做到的，他们都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男人双目通红，佟岑岑在他沉默的注视中，轻轻拉住他一只手，“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经历很多人和事，但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会伴随你一生。祁南，为了Oscar，也为了你自己，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她听见他沉重的吸气声，一抬眼，便看见他眼眶湿润。

他说，“怎么好聚好散？抱歉，我做不到。”

佟岑岑再次低垂眼帘，然后叹息，“我很快，就要成为宋太太了。”

……

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佟岑岑在办公室做事的时候接到Oscar电话。

英国那边学校已经放了寒假，Oscar想来中国，跟妈妈分开好些日子了，Oscar很想她。

Oscar是一个比较内敛的男孩，心思细腻，却不善于表达，他比好多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不过十一岁，已经完全能照顾好自己，甚至能照顾大人。

当下的情形，佟岑岑暂时不能离开中国，在电话里和Oscar的干妈舒雨辰商量，决定让孩子回国上学。

Oscar一旦回国，极有可能要面临陆家跟她争抚养权，但是佟岑岑相信，再怎么样陆祁南都会把她和孩子的利益摆在前面，不会让他父母乱来。

去机场接Oscar那天是中国的腊月农历二十四，距离春节已经不到一个星期。

最近宋展博那边需要人手，把朱峥叫去了美国，重新给佟岑岑调过来一个女孩子，叫高敏，平常就负责佟岑岑的工作日常和出行。

去机场的路上，高敏笑说，佟小姐这么久没见着儿子，一定很想他。

佟岑岑想着Oscar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禁不住莞尔，“Oscar真的很懂事，从小大我几乎没怎么操过心。”

很快到了机场，高敏在车上等，佟岑岑去国际出闸处等Oscar。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就看见穿黑色羽绒服戴着棒球帽的Oscar推着行李车出来了，佟岑岑笑着垫脚朝儿子挥手。

Oscar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五官轮廓清秀俊美，和陆祁南年轻时候的时候十分相像，才十一岁，在学校已经是万人迷了。

Oscar见到妈妈很开心，把推车放在一边跟妈妈拥抱。

才几个月不见，佟岑岑觉得儿子又高了。

母子二人往机场外面走，Oscar有点小絮叨，说佟岑岑，“你是不是瘦了？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佟岑岑笑呵呵的，“瞎说，我像是要亏待自己的人吗？”

Oscar叹气，“你是懒，没人给你做饭你宁愿不吃。”

“……”

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高敏远远看见那对高颜值的母子，赶紧过来给他们拿行李。

高敏这是第一次见Oscar，心里感慨现在的男孩子真时髦啊，又高又帅，时代不同了，她上学那个年代跟现在真是不能比了，那时候的男生真是又土又丑。

佟岑岑给Oscar介绍，“这是高敏姐姐。”

Oscar礼貌且有教养，笑着喊，“高敏姐姐。”

高敏受宠若惊，笑得极其灿烂，然后小声对Oscar说，“Oscar我跟你保证，你到国内上学，你们学校的女生会疯掉的。”

Oscar像是习惯了别人对他说这种话，只笑了笑，就上车了，佟岑岑倒是一直担心儿子的早恋问题。

Oscar上学早，在英国的时候已经上六年级了，回国插班上六年级，在班上应该算是年纪最小的孩子，但佟岑岑并不过分担忧他和同学相处不好，毕竟Oscar心智比较成熟。

高敏把母子二人送回家就先离开了，并拿上Oscar英国带回来的一份小礼物。

Oscar这次回来，特意挑了好几份礼物，是要送给妈妈身边比较亲近的朋友。

“看来我是白担心你了，你在中国也过得很好啊，房子这么大。”

收拾东西的时候，Oscar笑眯眯的揶揄佟岑岑。

佟岑岑坐在Oscar卧室的床边上，扶额，“原本也没这么大的，是因为你要来了，才刚换的房子。”

Oscar合上衣柜，走过来蹲在佟岑岑跟前，双手放在她膝盖上，“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呢，就不回答，好不好？”

佟岑岑极淡的眨下眼睛，点头，“要问你爸爸吗？”

Oscar歪了下脑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佟岑岑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孩子起来坐。

Oscar起身，在她身侧坐好，佟岑岑酝酿许久，这才看着他道，“你爸爸，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Oscar满眼认真，是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