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西摇摇头，到底是对自己不自信，觉得还是修炼一段时间再考虑换工作一事。

和陆祁南坐着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晚上陆祁南有应酬，推不掉的，就不在家用餐了，陆澜西也不想在家待着，说要她二哥送她一程。

临走前，陆祁南又被邹萃屏念叨。

陆澜西逃似的跑到二哥车上，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陆祁南站在台阶上，指尖还夹着烟，他视线对车库那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听邹萃屏说，“王家幺女搞科研的，学历高，人也长得漂亮，你哪天就抽个时间跟妈去看看。”

陆祁南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母亲脸上，语气淡淡的，“找老婆又不是找摆设，学历高外表优秀就行了？”

邹萃屏被他怼得咬牙切齿，“那你还想如何，要长了翅膀能飞的？！”

陆祁南抽着烟，笑，“我倒是想。”

邹萃屏抬手误了捂胸口，“我迟早要被你们两个给气死，罢了罢了，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您照顾好自己。”

陆祁南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进缓步台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就走。

邹萃屏看着儿子高大挺拔的背影，总能想起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当年那女人是怎么给他灌的迷魂汤，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陆祁南上了车，很快就启动了。

陆澜西坐在副驾上，咳咳两声，捏着嗓子学邹萃屏的语气，痛心疾首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不是二十一，不是三十一，这都四十一了还是一个老光棍，你要气死我吗！”

陆祁南唇角一弯，笑纹尽显，抬手摸摸陆澜西的脑袋，不再多言。

陆澜西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的事，叹了口气，对陆祁南说道，“我觉得我不太了解咱妈了。”

“怎么说？”

“你说她平时挺随和一个人，怎么凶起来那么可怕呢？”

陆祁南看了她一眼，她继续描述，“那天陪她去医院拿药，她拉着一个女人骂，说的那些话可难听了。”

陆祁南皱了下眉，“都说了些什么？”

“具体的我也没听见太多，就她那语气，就好像人家那姑娘的出现事态有多严重似的。”

“哪家医院？”

“还能哪家医院，她常去的不就是陆军总医院么。”

陆祁南拧着眉心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面陆澜西叽叽喳喳说了什么，他也没再认真听。

就听陆澜西说那姑娘，“很漂亮，个子娇小，低眉顺眼的样子。”

低眉顺眼这样的形容，在十多年前，跟佟岑岑毫无关联，但十多年后的现在这么说她，他倒是觉得挺符合。

突然就笑了一下。

陆澜西看她二哥笑了，喂了一声，“你笑什么，咱妈那天有多恐怖你知道吗，脸红脖子粗的。”

“是吗。”

“我就觉得那姑娘好像挺忌惮她，但是跟我打照面的时候，又特别善意。”

陆澜西记得佟岑岑的表情和眼神，那是个善良的女人，她错不了。

陆祁南把她送到她指定的商场就走了，陆澜西自己逛着购物，银行工资不算高，一年下来就十几万收入，她吃穿用度那些奢侈品，哪一样不是邹萃屏往她卡上打的钱？她就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人，说什么要靠自己，事实证明没有她妈她就活不下去。

不过大哥二哥也说了，女孩子就是要富养，邹萃屏出身名门，从来就不缺钱，给儿子女儿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在陆澜西试圣罗兰流苏包的时候，陆祁南已经驱车到了佟岑岑公寓楼下。

这个点，也不知道她在家里，还是去了医院。

陆祁南抽了满地的烟头，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终于等来了他要见的人。

……

隐隐绰绰的灯光下，男人的相貌与表情显现在真实和虚幻之间，佟岑岑隔得很远瞧见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是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他很高，树一样挺拔的身姿，一袭黑色大衣，将这夜色衬得更浓烈了些。

陆祁南在佟岑岑面前站定脚步，看见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开口先说一句什么。

佟岑岑有闻到他身上的陌生的烟草味，其实不是陌生，是太久太久没有闻过，那熟悉的味道也被时间冲淡罢了。

其实佟岑岑不矮，高中时最后一次体检也有一米六二，那时她不过十六岁，后来这些年，好歹也有再长高几公分。然而，每次陆祁南离她很近的时候，她都得仰着头，才能将他的样子看得分明。

她仰视着他，于他之前先开了口，“陆部长，是为了见我而来？”

男人身长玉立，需低着头直视她，白皙貌美的面庞，是他曾经亲吻过的，纤瘦美好的身躯，是他曾经拥有过的，如今他早就万人之上，为何再见到她，是这等的不安？

“是，为了见你。”

他嗓音和过去一样，永远都像一面没有涟漪的湖，却是那样低沉好听。他话落，伸手轻轻捞起她的胳膊，语气软和低微，竟带了些沙哑，他说，“岑岑，有些事情，慢慢一想，也就想明白了。”

佟岑岑眨眼，轻缓启唇，“你想明白了什么？”

大手至她柔软的胳膊网上移动，直至移到她的脖子，然后再往后，稳稳掐住她的后颈，佟岑岑看见他眼睛红了，如兔子一般，身居高位的男人，年过四十的男人，用哽咽的声音告诉她，“是我的错，我不该轻易就信了你。”

佟岑岑眼眶酸涩，态度却强硬，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她嘴边溢出来，“陆祁南，我说了我玩弄你，我承认自己的过错，但也希望你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他冷不防笑了一声，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到胸前。

佟岑岑的额头重重撞在他胸腔上，咚的一声，磕得她疼，忍不住皱了眉伸手推拒，却被他揽在了怀里。

“我母亲找过你，十二年前就找过你，你可以不承认，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所有事情都不再由得你。”

“……”

佟岑岑极力想要推开他，想起他母亲那日在医院那番话，恐惧再次聚集于胸中沟壑，她连唇都在颤，“你疯了！”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她无法看见，他的笑凄凉而决绝，“我是疯了，从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那夜狂风骤雨，顾琳娜在家中自杀。

她死前，曾打算拉着岑岑一起走，一个人死太孤单了，她不想那么孤单，于是她在深夜去了佟岑岑的卧室，企图用枕头闷死她。

顾琳娜已经疯了，岑岑用尽全力将她推开，她哭着喊着求妈妈不要杀她，然后顾琳娜如梦初醒一般搂着她嚎啕大哭。

顾琳娜拿着刀，逼岑岑离开。

岑岑知道，她前脚一走，母亲后脚就去死掉。

但她没有办法了，她永远都忘不掉母亲绝望的眼神，一个人是真的不想再活了，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岑岑刚跑到大门口，一声响雷震彻整座城，她在门口驻足，一回头，看见母亲卧室明亮的灯光。

那曾经是爸爸妈妈共有的卧室，如今，那个人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回过家。

岑岑转身奔跑在风雨里，没有回头，沿着大路不停地奔跑，她不知道有多少司机在按喇叭，更不知道雨夜一道人影在街头乱窜，导致多少车子相撞，她只知道，她不能回头。

终于，她在一辆车前停下来，是跑不动了。

她扑通跪在地上，全身上下被雨水湿透。

她大哭，大声的喊着妈妈，大声的说着，不要离开我。

那辆车的司机终于走下来，他手执黑伞，立于她身前，疏离的声音问她，“你没事吧？”

她没看清人的样子，便已经昏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入目是刺眼的白，鼻腔里都是来苏水的味道，手腕上扎着针，梁上挂着输液瓶子。

旁边有人在问她，“小姑娘，好些了吗？”

她无力的转头，看见坐在边上笑容温和的男人，他身着成套西装，看着像好人。

岑岑努力张嘴，想要说感谢的话，一动唇才知道疼。

男人拿棉签沾了水湿润她的唇，一边好言好语说，“你发烧，肺部感染，得在医院多住几天。”

岑岑点头，哑声说，“谢谢。”

“小姑娘，昨晚我们书记送你来的时候，没看见你身上有家里的联系方式，现在你醒了，你可以给你的家人打电话。”

男人说罢，拿出手机递给她。

岑岑掀动眼皮，“不是你送我来的吗？”

男人笑答，“不是，是我们陆书记。”

末了，又提醒她，“来，给家人打个电话。”

岑岑轻轻翻个身，拿背对着他，“我没有家人。”

“……”

男人一时半会儿难消化，正巧手机响了，他去阳台上接。

“书记……是，已经醒了……问了她，说是没有家人……您看这如何是好，小姑娘应该还是个学生……”

岑岑脸色苍白侧卧在病床上，在她刚刚一转身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没有撒谎，她是真的没有家人了。

妈妈死了，妈妈在昨夜把她撵走之后，一定就已经自杀了。

如今那个家里，哪里还有她的亲人？

一个小时后，病房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