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乔湘叫了一声，这就要站起来，佟墨云抬手示意她坐着就好。

乔湘手里还拿着刀和苹果，舅舅让坐着，她就坐着了。

“别心烦，老年人谁还不生个病的，这么多人过来陪您，是您福气好。”

佟墨云会说话，三两句就把老太太说得眉开眼笑。

老太太看儿子来了，心情都要好几分，乔湘忍不住抱怨，“外婆您就是重男轻女，舅舅一来您就笑了，我妈妈在的时候您就拉长着脸。”

“去去。”

老太太不承认了，被乔湘说得面子上过意不去，嘀咕了两句，然后说，“那是你妈磨磨唧唧惹人烦。”

佟墨云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抚道，“您说的都是对的，没人敢反对您。”

老太太哼哼，“湘湘一天就反对我。”

乔湘觉得好冤枉，“我哪有？”

“还没有，家里就你敢顶撞我，你胆子最大了。”

“我没有顶撞您啊，您说的每件事情我都有服从。”

“还狡辩。”

“没狡辩。”

一老一小你一句我一句，老太太像个孩子，乔湘就得拿孩子的相处方式和她相处，眼看着老太太和乔湘笑成了一片，佟墨云眼底又温和了几分。

没多久，佟淑仪从外面回来。

见佟墨云来了，先和弟弟打了招呼，而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乔湘。

从佟墨云回来到现在，乔湘还没有私底下和他说过一句话。

似乎也没什么太多话可说，乔湘知道佟墨云的为人，从来不会强人所难，他明白乔湘的，她心里有人，她不会答应他什么，他自然会尊重她。

之前在家的时候佟淑仪就跟乔湘说过，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是得去面对，他喜欢你，你不能逃避，无论怎么样都该去直面这件事情，如果一直没有解决，总会有见面的时候，以后会很尴尬。

佟淑仪给了乔湘和佟墨云时间，到下午的时候，她就让佟墨云和乔湘回家去，她想着从医院到回家的路上，有什么话，也该说完了。

乔湘上了佟墨云的车。

佟墨云常年停在乔家的车，不常用，就他偶尔回来会开几次。

路上遇到好多处红灯，拉长了回家的时间。

起初是沉默的，佟墨云没有开口，乔湘就陷入了僵住，她都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话该说点什么，人在面前，可不如电话里谈着那么自在。

“湘湘。”

又一个红灯，车停在十字路口，佟墨云在沉默很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他叫乔湘，乔湘转头看着他，叫他舅舅。

“我很抱歉，在不适当的时机，说了不适当的话，造成了你的心理负担。”

佟墨云后来想了很久，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豁达，在乔湘情绪陷入最糟糕境地的时候把那些想法说出来，类似于落井下石。时候想来，也觉得自己的确卑鄙，没有考虑到他人，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乔湘却并不怪他，因为打从一开始，佟墨云就知道她不是乔家亲生女儿，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相处，哪怕是极力克制，也还是产生了感情，这并不是错。

乔湘到现在甚至想到，为什么舅舅在多年前选择去了马来西亚，也许，是跟自己有关。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了乔湘，意识到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又怕伤害乔湘，于是他逃避，他离开。

乔湘这么问他，他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舅舅，一开始知道这个事情我很害怕，但是现在我不怕了。”

乔湘无比淡然的看着车窗外风景，良久，唇角露出淡淡笑意，“能被舅舅这样的男人喜欢，对女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湘湘……”

“我不是在替你说好话，这只是我真是的想法。”

停顿片刻，乔湘对他说，“舅舅，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觉得，我不该成为你人生里的绊脚石。”

“我怕别人说你，一个人的名声有多重要，我们都很清楚，作为家人，我很尊敬你，很喜欢你，作为男人，我很欣赏你。”

“能被你这样的人爱慕，是我的福气，但是舅舅，前面有外婆和妈妈，后面，有言瑞森，我做不到，我不想所有的关系都变质。”

车子驶进小区，乔湘的话刚好说完。

她看着佟墨云，温柔的声音再次喊他，“舅舅，我终于明白你身边没有女人的原因，如果这些都是因为我，我很抱歉，原来一直耽误你的那个人，是我。”

佟墨云将车子停在乔家的车库，下车前，他抬手揉了揉乔湘的头发，“傻丫头，是我的问题，怎么变成你在自责？”

“我错了，遇到问题我只会逃避，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二人一同下车，一同进屋。

王阿姨在客厅打扫，同二人打了招呼。

在客厅里坐下来，等王阿姨进了厨房，佟墨云才对乔湘说，“湘湘，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我以为，如果你和言瑞森已经结束，我可以照顾你，但我后来才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如果我一心想要与你生活在一起，只会逼走你，只会让你害怕，说到底，还是我没有顾全大局。”

乔湘垂着眼睛，摇摇头。

怎么能怪舅舅，喜欢一个人，何来有错？

乔湘说，“我还是想着他，记挂他，我身边不管停留多少人，到最后我念得最多的那个名字，还是他。”

“不可能了吗？”佟墨云很关心她。

“也许吧。”

乔湘想着大雨滂沱的夜，她那样放低身段去他的车上，什么卑微的事情都做了，什么反悔的话都说了，可最后他还是把她推开，对她说，“雨小了，你走吧。”

“一开始，我得知他已经知晓孩子的事，我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和他已经彻底完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一度使得自己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走不出来，痛苦而绝望。”

“但是，我毕竟还要活下去，就算没有他，我也得好好的活下去，孩子已经没有了，我找不到任何方式去补偿他，甚至他恨我，我也没有办法去化解——我想到过死，觉得人生已无可图，可我总会想起，我的养父养母，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把我养大，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如果我就这么了结了自己，对自己不负责，对他们更是不负责。”

“爸妈对我有多好，我心里清楚着呢，因为我不是亲生，他们怕我敏感，甚至对我比对悦悦更好，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他们，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就算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也只会当他们是亲生的，唯一的。”

“我才二十五岁，我怎么能死呢，就算这辈子结不了婚了，嫁不了人了，心里留个念想也是好的，和最爱的人之间，就算只剩下回忆，好歹也在一起过，抱着这些回忆，也是可以过一辈子的。”

那天下午，乔湘对佟墨云说了许多许多，无非是关于她和言瑞森。

佟墨云知道，就算乔湘身边没有言瑞森，她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

那段感情太过刻骨铭心，怎么能忘，怎么能丢？

他说乔湘是死心眼，可他心里清楚，乔湘这不是死心眼，她不过是跟随自己的内心，这才是最诚实的面对自己。

佟墨云依旧会宠溺的摸乔湘的脑袋，就像对待乔悦那样，在他心里，她还始终是一个需要长辈提点，需要长辈包容和耐心指印的晚辈。

“乔悦在电话里跟我说，塑胶大王魏广志的儿子在追求你？”

佟墨云笑着，问乔湘这个事情。

乔湘唇角带着笑，说到魏骁，她总是心情极好的，“那是个不错的男生，心地善良，我在香港的时候，他陪我度过一段孤独的时光。”

“尽招桃花。”佟墨云跟她开起玩笑。

“冤枉我。”

乔湘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声音小了，脸都红了，“我和他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你们不要多想。”

“是是是，在你心里，这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比不上你的言瑞森！

乔湘脸更红了，抿着唇没再吭声，受气包似的窝在沙发里，不再看她舅舅。

佟墨云看着乔湘，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末了，他叫她，“湘湘。”

乔湘抬头，“嗯？”

佟墨云欲言又止，唇张了又张，最终还是对乔湘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那孩子，也许他还活着。”

……

晋云路别墅，言嘉楠穿着背心短裤，踢着拖鞋下楼，边走便打喷嚏。

最近他老这样，又不是感冒，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想他。

他这么告诉言瑞森，趴在言瑞森跟前有模有样的说这话，言瑞森皱眉被他的脸推了开，说他迷信。

迷信的小孩下楼找零食吃，顺便看一个小时动画片。

言嘉楠其实是很好带的小孩，他比一般孩子懂事，大人说什么，通常他都会听的，只是偶尔也会发一次脾气，闹一次别扭，但那都是极少的。

林婶带过那么多孩子，在她看来言嘉楠是教得最好的，虽然那家伙总是叫她“无聊的大婶”，实际上他对林婶都是极好的，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林婶买小礼物，逢年过节也都会让他老爸给林婶发红包，拿林婶当自己家里人看待，这样大气的小孩真的很少见，林婶心里想的是，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教出来的孩子言行举止都是上等的。

言嘉楠有一点不好，就是自我约束力相当差，没有人在跟前的时候就有点忘形，比如现在，看着电视不是趴着就是躺着，林婶跟他说了很多遍了，这样对眼睛不好，他都当耳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