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去参加夏令营那天。

行李箱一早就放在客厅,妮妮再检查了一遍物品,想到了什么,跑到洗手间去了,待她再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仔细看她的话,会发现小姑娘在头发上夹了一只红色樱桃发卡,嘴唇上抹了点儿红色润唇膏,显得更有气色了。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婴儿肥的脸颊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的皮肤牛奶似的,满脸的胶原蛋白,一见就讨人喜欢。

明明跟团子依旧凑在一起看书,他抬头看到妮妮头上的那只发卡,在团子耳边小声道:“霍安泽,你姐她是不是恋爱了?”

团子看了一眼姐姐,见怪不怪的道:“我姐跟陆隽好,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孟清歌从楼上下来,穿着一身素色的套裙,显得庄重,今天她得替妮妮去参加江琪的葬礼。

她看了一眼妮妮道:“都准备好了吗?”

妮妮点了点头:“嗯,就等隽哥哥过来。”

陆隽跟妮妮都报了英国的一个暑期夏令营,陆隽已经上高中,等毕业就考虑去国外读书,这次夏令营,也是顺便去看看那边的学校。

陆隽已经很独立,此次去参加夏令营也是自己单独过去机场那边,两人约好了一起过去登机。

妮妮看到孟清歌那一身素色的衣服,情绪有些低落了下来。她看着孟清歌道:“简爸他肯定很难过,妈妈,我是不是应该陪着简爸参加完葬礼再去夏令营?”

孟清歌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事的,你简爸说了,让你去做你的事情。再说我会过去陪着他,你就跟陆隽好好去玩儿吧,自己小心点儿就是了。另外,记得给他挑一份大礼,回头让他高兴起来就是了。”

妮妮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儿,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明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羡慕的看着妮妮道:“姐,你也能给我带礼物吗?可以给我买一套巫师袍吗?还有魔杖,九又四分之三英寸长。”

妮妮睨了他一眼,笑着道:“是不是最好紫衫木凤凰尾芯的?”

明明连连点头,笑嘻嘻的道:“那最好不过啦。”

团子的声音悠悠传来:“姐,我想要一只猫头鹰,白色的。”

明明要的那些他早就有了,就差一只猫头鹰。

妮妮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魔怔了。”

他们看的那书还是她小时候看的,当年她痴迷,现在这俩小的也彻底的迷上了。

话音刚落,陆隽从前面的花园走过来:“妮妮,好了吗?”

陆隽个头已经很高了,比孟清歌还要高一点儿,见到孟清歌跟她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孟清歌微笑着点了下头,跟他嘱咐了几句,陆隽都一一答应了。妮妮见到陆隽,白皙的脸蛋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晕红,眼睛里闪着光芒,等陆隽跟母亲交谈完毕,她说道:“我都好了,可以走了。”

陆隽笑了下,伸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那就走吧。”

俩孩子一起往门口走去,明明又在团子耳边小声说话,眼角余光还瞥着妮妮跟陆隽拉在一起的手:“你看你看!”

妮妮跟陆隽离开以后,孟清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去参加葬礼了。她对着团子还有明明道:“在家乖乖的,不许捣乱,不然就等着我收拾你们。”

团子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孟清歌道:“下午吧,应该不会很久。”

“如果爸爸问起,要说实话吗?”

孟清歌没有告诉霍晋霆要去参加简应琛母亲葬礼的事情,怕老男人吃醋,孟清歌道:“他问你就说,他没有问就算了。”

孟清歌想在霍晋霆下班前她大概就已经到家了,可偏偏这天霍晋霆下午跟一个客户签完了约就直接回家了。

团子正在逗狗,把网球丢出去,萨摩就把球叼回来。霍晋霆看到俩孩子都在家里,这个时间在往常,他们应该是在孟清歌的生活馆。他当时没有多想,但走进去几步,又折返回来道:“你妈妈呢?”

团子道:“她去参加妮妮奶奶的葬礼了。”

霍晋霆的眉心微微的皱了下,记起孟清歌曾经说过一句江琪走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他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还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不过这个时间还早,如果过去接她的话,时间刚好。

霍晋霆才到家不到五分钟就又坐上了车子,路过千堇之城的大广场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怔怔的仰望着塔楼上。

霍晋霆的车子停了下来,他从里面走出来,走到男人的旁边,一起与他看着上面。

那塔楼的顶层是镂空的,中间有一束光投射下来,采用息影技术,照印出一个穿戏服的女子,姿态灵动的甩袖转圈。

又一年的曲艺节就要到了。

穆凉玉在六年前跟霍晋霆合作开发的项目,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一年之后她就趁热打铁尝试举办曲艺节,为期一个月,在这个一个月里,千堇之城的曲艺场将上演各种曲艺,昆曲京剧,锡剧越剧等等,各大曲艺大家献技,你方唱罢我登场,让大众去欣赏古典文化的美,几年运营下来,已经很成熟了。

霍晋霆道:“还忘不了她?”

黎少彦望着那上面的人,叹了口气感慨似的道:“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六年来,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却没有再见过一次面。在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又过了一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印尼的感谢信,是他救的那个孩子寄过来的。信中那孩子再提起了一件事,要他帮忙也谢谢那个救了她的姐姐。

黎少彦一时怔愣,再打电话到印尼那边去问起,因为穆凉玉当时参加了搜救队,印尼那边的人还有印象,便把情况说明了一下,虽然不是很详细,但他知道了,帮他撑着那块石板的人是穆凉玉。

“穆凉玉……”黎少彦仰着头,目光没有离开过上面的那个光影,他道,“我与她协议开始,再到尝试相爱、分手、再到复合。分分合合,我开始以为对她,是男人的征服心,后来才发现,我跟她是互相吸引,并没有谁征服谁。”

霍晋霆侧头看了看他,黎少彦眼中的光芒并未消退,他道:“既然放不下,那为什么不去追回她?”

黎少彦微怔了下,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下,他拍了拍左胸口心脏的位置望着霍晋霆道:“她在左边,责任在右边。”

霍晋霆微微的挑起眉道:“明筱筱身边不是已经有人了?”

黎少彦道:“我答应她的父亲要照顾她,在她没有真正的将自己交托出去之前,她依旧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下:“而且……我给穆凉玉带去了太多的伤害……”

爱她,却不能再拥有,大概就是他此生的惩罚。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多情的黎少彦会将自己困在一个女人身上。曾经的他,以为爱情不算什么,却在经年之后,心中只守一人。

黎少彦怔愣间,忽然发出的音乐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扭头看了过去,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休息长椅上,一个女孩正从她的包里掏出手机。从他来到这个广场的时候,就见到那个女孩情绪低落的坐在那里了。

不知是包里东西太多,还是那女孩情绪太激动,她在包里掏了半天都没有将手机拿出来,手机铃声一直响着。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你都如何回忆我,带著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那女孩哆哆嗦嗦的,终于把手机找了出来,看她笨手笨脚的,差点把手机摔了。她接起电话,那铃声才断了,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女孩捂着嘴巴好像要哭了,拎着包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黎少彦拍了下霍晋霆的肩膀道:“走吧,你要去哪儿?”

霍晋霆道:“去接清歌。”

黎少彦双手抄进裤兜里微勾着唇道:“反正闲着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霍晋霆睨了他一眼,这人只剩下无聊了。

“随便你。”

两人一起离开,在广场的另一方向,陆靳声推着一把轮椅从商场内走出来,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他的面前,司机从车上下来,帮着他把海芋送到车座上,然后将轮椅折叠起来放到后备箱。

陆靳声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上车前抬头看了一眼塔楼上的光影,低下身坐上车来。

海芋立即叫司机开车,如果不是今天陆靳声的客户约在这里吃饭,这个地方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如今的她,真的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她放弃了后来的复健。她既然是用这双腿留住了陆靳声,那要重新站起来还有何用?

她从来没有放下过恨,却不敢再做什么。

不只是因为陆隽的关系,还因她收到过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上面详细的写到她如何威逼利诱赵姓制片人,让他改道去桉城,让穆凉玉再不能回来。信中那人威胁她,如果她再要使手段,这封信就会送到陆靳声的手里。

海芋抿了下嘴唇,转头对着陆靳声道:“靳声,我想让小隽去美国上学,那边的大学更多更好。”

陆隽声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让陆隽去美国,是不是因为祝家的那个女儿要去美国?”

他的目光深长,一眼就看穿了海芋的用意。既然被他看穿,海芋也就直接说了,她道:“在小隽出生的时候,祝太太就跟我做好约定。我在日本的时候,她那么照顾我跟小隽——”

陆靳声打断了她,淡漠的道:“我们两个,已经是娃娃亲造成的悲剧,难道你以为我还想让陆隽再来一回?”

他冷哼了一声:“你跟她定下的亲事,我从来没有认可过。”

海芋知道他会反对,说道:“不只是娃娃亲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小隽跟宝霓走得太近了。”

看到陆靳声皱起了眉,她接着道:“我不是不喜欢孟宝霓,她那时候钢琴启蒙都是我教的。她跟小隽两小无猜好是好,但是宝霓的身世背景太复杂了,她跟小隽不合适。”

海芋不知道那封匿名信来自何处,那段时期,她整日惶惶不安。她曾怀疑过是黎少彦,但是后来她发现,黎少彦是不清楚那件事的,不然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会来报复她才是。

可她不知道是谁,变得疑神疑鬼,不是黎少彦,也许就是他身边的某个人,也许是霍家呢,霍晋霆跟他的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会帮着那个女人?或者是陆家?

而且,孟宝霓的心脏是移植过来的,万一哪天出了事情,陆隽怎么办?

总之,她不能够让陆隽让霍家的那个女儿在一起。

陆靳声沉声道:“陆隽喜欢谁就跟谁,他的事情,你少插手。”

海芋捏了捏手指,将头撇向一边,心内暗自决定,等陆隽高中毕业,还是要送他去美国上大学。

……

曲艺节开幕,穆凉玉在后台坐镇。

第一场热场的是一些小孩上去演沙家浜。

在她开办了第一年曲艺节的时候,就有些家长来询问是否可以教小孩学习。穆凉玉本身就有曲艺班,便又扩大了招收学生的范围。

穆凉玉如今一年一部电影,热度不低,又有影视圈的那些朋友帮忙宣传,曲艺节的知名度也越来越高了。

一个小男孩怯怯的站在帷幕后面,他是第一个出场的,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紧张。

穆凉玉在检查完后台后,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小孩。她走过去轻声问道:“是不是害怕?”

小男孩回过头来,怯怯的点了点头:“穆姐姐,我有点儿害怕。”

岂止是有点儿害怕,身子都在发抖了。

穆凉玉笑了下,然后神色又严肃了起来,她道:“小墨,掌声跟鲜花人人都喜欢,但是在接受那些掌声跟鲜花之前,我们要先学会听别人的嘘声,也要学会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