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哪里是什么梧平,端端正是昨夜才碰了面的青方上神。
他抬眼看着南杪,未再出声。只是站直了身子掂了掂手上的采香壶,好像收获颇丰的样子。须臾才又道:“你同骥云,有什么事?”
南杪不着痕迹的抹了回额头,磨蹭到:“我……我这个……”
我了半天,她到底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怎么开口?青方是什么仙阶的人,听了她这档子事,不觉得好笑才奇怪呢。此前她在青方面前丢脸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她实在不想再生些什么枝节出来。
“南杪!”
正僵持着,一声呼唤倒来得恰到好处。南杪在心头将这如救火救急的声音感激了千百遍,迎眼过去,正是这行宫的正主,三世子梧平。
眼见着梧平往这边越走越近,南杪也赶紧逮着机会微微欠身向青方道:
“尊神莫怪,三世子或许,或许是有什么急事要找南杪相商呢。”
青方望着她的眼神闪了闪,他如何不晓得这不过是一句借机托词。
看来这鸟……还真是和镜子里一样没点分别。
青方很配合的点点头,从容道:“嗯,那也别误了正事。”说着,稍稍偏开了身子,示意让道给南杪过去。
他虽十分想知道骥云同南杪的关系,却碍于此间关系或有特殊,到底没再追问。
南杪亦匆匆遁了,才近至梧平身畔,便被他极亲热的搀住,霎时脂香味扑进南杪鼻腔,冲得她脑门子有些晃。
梧平将南杪拉了过去,还不忘张着脑袋望望刚才的方向,好奇的低声探问到:“你犯什么错了?被青方上神这般揪着。”
南杪有些无奈,扶了扶额角道:“我还没问你,怎么青方上神会在你的行宫里?”
她话音将落,梧平面上便羞羞飘起两朵红云。不得不说梧平皮囊好,这般娇羞的样子,竟让南杪一颗女儿心跟着怜了一怜。
“我身子不太好,特托了青方上神配一味香丹。”说着,他还颇为做作的掩面咳了两声。
南杪黛眉一挑,适才的怜惜尽数不见了。她回味过来梧平是痴着青方的一张好面相,于是直截道:
“你……要不要脸?”
“你……!”
梧平顽笑似的抬手正欲朝着南杪打将下去,却又从前路绕出一席华服蓝衫。并着一个伶伶女声道:
“谁不要脸呢?”
映琦盈盈朝她二人行靠过来,喜道:“你们在说什么?聊得可起劲。”
梧平悻悻的把僵在半空的一只手放下来,左右搓了搓,又见南杪冲自己努着鼻子比了个鬼脸,闪至映琦身畔搭着话:“我这要去找韬玉殿下,中途错了路。碰上世子,便问问。”
走错路是个好托词。映琦望了望身后,附议道:“那你这路错得还挺偏……我眼下无事,便同你一路去吧。”
南杪嘻嘻笑着,应下了映琦的话,转而又凑过去同梧平耳语两句:“我同你开玩笑呢,改日,改日我偷了老头子的好酒来找你浅酌两杯。”说完,冲他眨眨眉眼,哄道:“回去吧,好好养病。”
梧平素来吃她的哄,这一回同样被哄的很受用,走,亦走得流畅。
因映琦与梧平算不得熟络,所以直等着梧平的背影化得豆大。她满面的愁容,才真正释开。
二人徐徐往韬玉住的院子去,路上浅聊漫谈的,说的大多是映琦有关的闲语。
她此番倒不是来参赛的,而是真真代表着西海水君来的。既是端着这个身份来了,那此行的目的便再明显不过,所以她也担心,另外两个皇子会借机生事。
路上的石子被太阳晒的温温的,亦被烤得黑亮。有几只草虫匆匆爬过,转一眼便入了道路两旁的草丛里。
映琦揪了一朵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拿捏在手里把玩着。语气低沉:“其实我倒是不担心二哥如何,他虽性子好玩,但到底不阴暗。”
说着,她将花梗在指尖缠了一圈,叹气道:“我惧的,其实是独素。”
映琦口中的这个独素,正是西海水君的长子。要说这个独素由何不讨水君的欢喜,说来说去还是因他性子暴戾又气盛无度。
有一事南杪至今日都还印象颇深。那时她还小,独素亦是年少,一时负气同夜枭一族的族君打赌,差点将他们家西海的水域生生输了出去。
本这事由水君亲自出面调和便也算压下去了。偏偏西海的一员水将酒后又谈及此事,醉言胡语传到独素耳中,自然惹了他不痛快。斩了那员醉酒的水将不说,还屠了半数与那水将同军的旁人,甚至放下了要血刷西海水晶宫的狂言。
因牵连无辜者甚重,此事惊动了四海,水君亦保他不住,是由天君下令将其镇压在危山石下数百年。
南杪晓得映琦的难处,却无从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人家几姊妹如何争权夺位她管不着也轮不到她管,她能顾的也只有映琦的平安。
于是她将挽着映琦的手紧了紧,郑重道:“我虽不便参与西海的事,但你自己的事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你多个心眼,有什么不对劲的,只管知会我一声。”
映琦颇为感激地将她话中的叮嘱一一应下。再揶揄片刻便到了韬玉的院子前,既是各自有事,二人也就此暂别。
站在月牙门下,南杪揪着衣角迟迟不前。她并没让人通报自己来了,只因她这一遭来的太勉强、太丢脸。
好不容易揣度好了说辞要器宇轩昂的踏将进去,却在看清院内一对相依相偎的背影时,生生被打击得缩回了气势。
那个依在韬玉身边你侬我侬的,不正是昨夜那个遣自己来要休书的望歌神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