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从一心?

南杪将这词在心头度了一遍,嗤笑一声道:“怎么说是难从呢?上次你来四戒洲找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她将笑沉下去,试探道:“是出什么事了?”

其实此时她心头一片是渗凉渗凉的,且凉的十分莫名。

自她破镜而出头一回见着骥云的时候,自她晓得是他一直伴着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个名字化在心里了。

后而她自认他们是两情相悦的,骥云总来四戒洲找她,有时待得晚了同她一起躺在枝桠上望着星空,她也极痴的想过,就这样相好一辈子,其实是个挺快活的事。

“你说话呀。”南杪再张口,音调却更没底。骥云拿眼定定看着她,目里的深沉一如既往的是她看不透。

许久,那片深沉趋而越来越淡,最后竟是整个人化散在她面前。

遁了。

分手这种事,你不愿说清楚,直接撂挑子走人么?

南杪心头郁着一口气,怎么顺也顺不下去。偏偏这气里头还藏着几分不踏实,想来她小时候初初学飞那阵子,第一次踩在云头上,当时晕叨叨的感觉同今日还颇有几分相似。

如此郁郁不欢的回了宴厅,映琦同她说了些什么她也听得不大清明,只记得桌上的一个白玉酒壶倒着倒着变成了两个,喝着喝着又变成了四个,周遭也渐渐变得迷糊起来,原本长长直直的青石板路,也在眼前化得弯弯曲曲。

石板路还能这么修?这九重天上的工匠正正经经是有本事。

她一路醉眼迷离地向着来时住的比翼院走,两道的风景有些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私想着难不成今日因她是望歌的娘家人,所以工匠们还替她重新修了院子?

若真如此,那这九重天上的工匠,何止是有本事。

南杪面上飘着两朵醉红云,行至转角处眼前忽而现出来一个偌大的石塘子。

月下风凉,那池上还漂浮着些碎白如花瓣的东西,氤氲着一层水雾,南杪用醉眼这么一瞟,分明瞧着是一个诱人的澡池子。

该是伺候她的仙婢特意为她备下的?也不知是哪个,既那么懂事,该赏人家一些银钱才对。

她欣欣然的褪下外袍就探脚触了触水温,嗯,偏凉些,不过也能洗。

看来这池子已经备下许久了,到底是自己回来晚了。

她周身没入池中,酒气未散相反好像更浓了一些。且这一晃神,却好像又看见了骥云。

这人影南杪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大概是他觉得白日里伤了自己的心,所以又折回来了?

南杪暗喜,她就晓得骥云怎么会是那种绝情又寡义之人。

只是她从未见过骥云穿这样一身素淡的衣裳,长袍缀身,倒将他衬得颇沉稳些。

果然是她看上的人,怎么穿都称眼。

就是披块破麻布,也极称眼。

她盈盈笑起来,望着骥云的眼神愈发的朦胧且柔情,直起身子就想往他那边走过去。

彼时她身上的纱衣已然尽数湿透正紧紧黏贴在皮肤上,将她生的恰好的身段在月下勾勒得像一块线条极润的翠玉。

骥云的身形顿了顿,立在了岸上头。

南杪缓缓靠近他,眨了眨眼,张嘴呼出一溜白气:“虽然我没想过你会回来找我,可是现在看见你来了,我还是很开心。”

骥云没说话,只将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他为什么不理我呢?

南杪有些急,挪着挪着又往前凑了一步:“你还是念着我的,你白日里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话未说完,脚下的澡池子也忒磕绊了些,绊得她一阵踉跄步子险些不稳,好在骥云及时躬身伸手拉住她,才算是勉强站住。

这只手很暖,与寻常他双手冰冰凉的感觉很不同。

南杪觉得今夜骥云的眸子平和得像凝了一汪秋水,迷蒙中倒是比往日更好看些。

可是为什么骥云还是不说话,他不理她,是在暗示她跟他当真缘尽了么?

缘尽了,就是再没关系了?

憋了一夜的泪珠子终于在这个时候没绷住,簌簌顺着眼角滑下来,把那只手捏得更紧了些,呜咽道: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其实她也晓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皆是正常的事,谁不喜欢谁了,更是正常。

只是她初尝情爱,且执念着那百年混沌的陪伴,所以才觉得满腹委屈。

眼前人的嘴动了动,须臾,并出一个清淡的声音:

“你是那个院子的?我送你回去。”

我是哪个院子?

你竟把我忘得这么快么。

南杪微微蹙着眉头,哼了一声抬手抹了抹眼泪,哽声道:“好,好。我是哪个院子,你忘了是不是?我是谁,你也忘了是不是?”

她将那只手松开,几分负气的往后退了两步,手上捏诀于水面上腾起一片白雾,却从白雾中,呼啸出一只通体青中带白,六条翎羽软若流绸的青耕鸟,不疾不徐地绕着水面低旋了一圈,像是一道冷空中的光焰,扫过池面,怔了骥云。

南杪回过身,拖着柔似风絮的六翎悬在骥云身前,眼中多了一丝愠怒:

“现在,你可想起我是哪个院子的了?”

眼前人稳稳地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拉她过来,而眼角也添了一缕欣慰。南杪不知他此番欣慰是为的什么,但见他芸芸笑了笑,道了声:

“我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