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杜子腾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底下漩镜舰诸人有点回不神来, 航道分级?舰队分级?队员分级?还有分拣中心、配送中心……
夏侯煜明、公羊炎光以下, 纷纷面面相觑,每个人那懵逼的脸上只写着几个大字:什么鬼!
杜子腾开这个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公布决策,目的还是希望能够让这项决策被大家很好地理解、从内心深处认同、从而执行下去。
因此,在夏侯煜明发问之时,杜子腾脸上是十分鼓励的。
“杜宗主, 你是知道我的, 素来是个老粗,心里也藏不了事, 我就直问了,前面那三样分级,我听明白了,队员分级到对应等级的舰队上,对应等级的舰队行驶在对应的航道上, 想来, 您这般安排,就如同您方才所说, 好钢用在刀刃上,集中最好的力量用来攻克最艰难的航道, 这我是十分赞成的。
毕竟,我们大家在漩镜舰上待过的都知道,穿越人妖二族前线的航道与那些在后方我们自己基地周边的航道绝不可同日而语,这样一来, 至少那些危险的航道上,安全系数能够上升不少。”
杜子腾点头赞同:“不错,确是如此,想必诸位队长心中也有笔账,穿越危险航道之时,半点错误也绝不能犯,而带一个新人,会增加多少不确定性,想必大家心中都清楚。借助这三套分级系统,不仅是减少了这些风险,最重要的是,让我们整个漩镜舰队的人才培养、舰队成长形成梯队,给予队员最适合成长的平台,既不能揠苗助长,操之过急;也不能耽误天赋,浪费光阴,这套系统设计初衷就是如此。”
公羊炎光一直皱眉思索,哪怕此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面上的凝重也始终未变:“宗主,您这分级系统的初衷我们都明了,但有一事,我心中十分困惑,不知您能否赐教?”
杜子腾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公羊炎光便将方才听到杜子腾那一串分级之后的疑问抛了出来,至少后面那什么XX中心,不好意思,没听明白,自然无法发问……
“宗主,您方才那分级系统是建立在航道分级确实能如实反映难度的基础上,可根据我等航行如此之久的经验,一条航线,从基地出发之时也许无甚挑战,一路平平,待到接近两族战线之时,却有可能危机重重……这要如何划分?”
杜子腾哈哈一笑,手一挥,一个熟悉亲切的萌萌哒声音便出声道:“御兽宗宗主,您好!漩镜一号在此,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那种快溢出蜜的甜度,叫场中所有漩镜舰的队长皆是朝夏侯煜明斜视而去:你家的漩镜舰这么轻易被宗主召唤……而且表现得这么狗腿……如果只是狗腿也就罢了,偏偏那狗腿中还夹着发自内心的崇拜尊敬……这他娘的只是艘纯洁的漩镜舰吧,到底跟着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夏侯煜明面无表情,好似没有看到那些眼神。他身后一众漩镜一号的队员皆是忍不住肩膀耸动,没有办法,队长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解释啊!
到底是谁向当年还纯洁如白纸的漩镜一号洗脑,不断灌输小钱钱的重要性?自从知道世界上有钱这么美妙可以让自己的躯体不断升级、不断美丽的好东西之后,漩镜一号彻底放飞了自我。
某一日,漩镜一号,半睡半醒的夏侯队长突然被摇醒了过来:“队长队长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夏侯煜明半梦半醒,发现没危险,压根儿也不在意,下意识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是御兽宗宗主。”
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到哪里都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那个声音就此安静下去,待到夏侯煜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晚。
对于一只从来没有经历过太多复杂故事的漩镜舰来说,战斗也好,运输也好,一切都是为了小钱钱,可总得有个奋斗目标和努力方向啊,现在好了,一切都有了!它的目标就是——御兽宗宗主!
它努力工作,它勤奋卖萌(?),一切一切的奋斗都是为了有一天成为像御兽宗宗主那样有钱的人物!就这么决定了!
而这一切,彼时的夏侯煜明并不知道。
有一只把自己的老板当成奋斗目标的漩镜舰的感受……很复杂。
夏侯煜明拒绝回味。
现在,这只漩镜舰能被杜子腾唤醒,对于一只满心崇拜宗主的漩镜舰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的!能被偶像亲自召唤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打妖族、踩修士,全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宗主的要求还那样简单。
下一瞬间,大大的水镜术就投影在所有人眼前,繁复的界域如星辰般散列其间,很熟悉,这是诸界的概念被修真联盟广泛知晓之后,最火爆的一张图——诸界堪舆图。
而很快,在杜子腾的示意之下,这张繁复的堪舆图上出现了无数线条,弯曲交叠,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看得人眼花。
而杜子腾还不罢休,继续道:“这是迄今为止,我们十二艘漩镜舰曾经行驶过的航线图,漩镜一号,连接诸界交易平台,按照最新的航道分级系统对这些航线标注不同色彩。”
很快,那团原本就线条繁复的线团上色彩斑斓起来,更叫人头晕,可非常明显,接近人妖两族前线的地方,那线团整体颜色红得发艳,而在其他地方,却是颜色整体清淡,偶有刺目的色彩。
杜子腾指着其中一条航线道:“公羊队长,你说得没错,以这条小河界到无名基地的航线为例,两头都比较安全,中间最为危险,如果将整条航线统一考虑,确实难以分级,就算是分出来了,也是个四不像,达不到分级的初衷与目的。所以,我的建议是分段分级。”
那根两头清淡中间鲜艳的线条上突然多了两个点,就好像被两把剪刀同时剪下一般,分成了三段。
“这样一来,完全可以确保分级的准确性。”
这个讲解的过程太过形象,刹那间就叫所有人明白了将航道分段分级的操作过程,但问题却更多了,整个会场登时间沸腾起来:
“可是宗主,这样一来,原本一批货只需要一支舰队运输的,现在却需要三支舰队接力运输,成本岂不是更高了?”
“就是啊,我们原本是因为队员不足才投入这么多漩镜舰,要执行航道分级,希望把最好的资源更高效地用起来,但这样一来,岂不是造成了更大的浪费,恐怕我们能运输的订单比原来更少了!”
一时间,底下的困惑更多了。
但杜子腾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抬了抬手,待会场安静下来,或者是说他那种镇定自信的表情令人不由信服、不由安静下来听他解释:“如果是在我们最开始开拓商道的时候,这样做,当然是浪费,比如以这条航线为例,我们如果只有一个订单,如果执行分级,原本只需要一支舰队的,现在却需要三支舰队,这显得是不合理的。”
众人频频点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一支舰队可以从头到尾运好一笔订单的,现在为了分级,拆成三条、甚至更多的航道,需要三支、甚至更多的舰队来做这事,岂不是浪费吗?
宗主明明知道浪费,为什么还要力主推行这航道分级?
杜子腾笑容分毫不减:“可那是过去,现在的情形并不一样。”
公羊炎光进行学者思维,紧紧追问道:“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呢?大家的任务还是要将这些货物运输到买货的客户手中啊!啊,对了,我们有了更多的漩镜舰,一百一十二艘,可这不合道理,投入更多的漩镜舰是为了更好地运输,不是用来浪费呀!”
杜子腾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因为公羊炎光的认真思索而露出赞许的笑容,循循善诱地道:“一百一十二艘的漩镜舰怎么来的……?是因为我们的订单太多,处理不过来才需要这么多漩镜舰。订单的数量,就是过去和现在最大的不同!”
现在,所有人彻底糊涂了,不错,因为订单多,他们才需要更多的漩镜舰,如果按照老办法,抛开人员够不够的问题,至少这多投入的一百艘漩镜舰能解决更多的订单;但现在,实行航道分段分级之后,不是又浪费了许多漩镜舰的运载能力吗?是,人员不足的问题是被解决了,可是多投入的漩镜舰并没有如预期一般解决运载负荷的问题……
没错,你杜宗主说得没错,现在的订单比过去是多多了,但这是问题呀!他们投入那么漩镜舰,能运输的订单却未必增加多少,那么增加漩镜舰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培养人才?这也未免太奢侈了吧!
讲真,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吐槽,可是看到杜宗主那张强大自信的面孔,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都能想到的问题宗主会想不到,这就是最痛苦的地方,那种对方明明没有表示、自己却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蔑视的感觉……真是悲痛欲绝。
这一场烧脑叫场中诸位见多识广的修士们个个苦不堪言,但任他们绞尽脑汁,这个简单但是不可逾越的问题还是横亘在那里,无解。
杜子腾这时候才笑道:“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各位,执行航道分段分级之后,没错,一批货物是需要不同等级的舰队接力运输,但是,谁规定,一支舰队同时只能运一个订单的?”
刹那间,眼前似有一道光隐隐绽放,好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忽略许久的问题突然豁然开朗。
可是,依旧不那么分明。
杜子腾手指在那堪舆图上微微一点,不过刹那,那奇妙而宏大的影像叫所有人目眩神迷,再难转移。
以无名基地为中心,无数的货物从周边妖族地界犹如飞蛾扑火般被吸引到那里,经过分装、打包,这些无数订单分成有限的十数个大包,不同的大包被装上不同的漩镜舰,奔向不同的航线,有的直接送往漩镜主界,有的却被送向人妖两族边界,在那里,将大包再次转运给等级更高的漩镜界,有的却是直接前往百城基地;
而百城基地亦是一样生长出无数辐射状的分级航道来,无数的货物在此吞吐,吐出的货物亦是与无名基地如出一辙,分装、打包,经由不同的漩镜舰、不同的航道奔向四面八方……
不同等级的漩镜舰便如同一只线路固定的小船,始终平稳地运转地对应的路线上,周而复始,仿佛经脉里奔涌的灵力,强大而有力。
刹那间,因为这些分级的航道与那些配送中心、还有漩镜舰一起,将整个堪舆图上大部分的地区覆盖,伴随着那些运输、分拣的动作,原本没有生机的堪舆图都仿佛活过来一般,漩镜界、无名界与百城界是其中的三个核心,其中,尤其以漩镜界为重,仿佛心脏般跃动不息,那些航线犹如血脉将联盟的触角延伸至四面八方,奔涌的是联盟无穷无尽的旺盛生机。
这一幕明明尚未发生,却无端叫人热血沸腾,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副场景中,联盟的未来已经隐隐可以望见。
杜子腾的神情却始终如一,甚至还简单点评道:“诸界交易平台完全可以实现这些分拣配送的调度工作,安排舰队如何航行、货物如何分拣包装配送……要兼顾一下运输时间最小化、运输效率最大化还有安全……啧,看来,平台核心大阵又要升级了……”
在杜子腾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算法、什么优化原则时,场中一片寂静,略微知道一些大概的学会修士此时已经如痴如醉,恨不得将杜子腾这近乎呢喃的每个字都牢牢刻印在自己的神识上!
调度工作,说来简单,可是……利用大阵进行这样规模的调度,不出错,最高效,最安全,哪怕就是弹指间神念万千的大修士都未必能保证自己绝不出错,可他们这位宗主却轻易用符阵实现,遇到问题甚至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升级……
这尼玛是怎么样叫人叹为观止的卧槽境界啊……
至于底下那些完全听不懂的修士,此时只觉得宗主很!牛!逼!虽然早就这样觉得了,但每一次都在刷新这感叹号的强度。至于这一次,他们只是很庆幸,还好没有把吐槽再说出来,不然像夏侯队长和公羊队长,脸好痛,虽然都是修士,皮肉坚硬,但还是要脸的。
恩,再一次地,在心里把这条原则加黑加粗:凡是杜宗主说的,绝不反驳,绝不反驳,绝不反驳!
杜子腾并不知道那一张张面孔底下的神转折们,他只是说着说着,对于自己的规划也更明确清晰了许多,神情有些飘忽,语气却很坚定:“看来还应该增加一些功能,统计一下各区域的订单效率,如果哪片的商路拓展顺利,需要派去的舰队航线重复行走太多,配送效率下降,也许就是要增加新的配送中心了……”
夏侯煜明的眼睛亮得吓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联盟又要多一个基地?”
杜子腾一怔,随即笑道:“没错,多一个配送中心,联盟就又多了一个基地。”
此时,不只是夏侯煜明一个人,在场每一个人,包括公羊炎光、司少文,他们都无比明白,这样增加的一个基地,意味着联盟的商道在那里必是已经打通了诸多环节,在那里落地生根,才会让那一片的运输需要设立这样一个配送中心来提升效率……这样占领下来的一个基地,那根基得有多么牢固?
原来,联盟开疆拓土的宏图伟业竟是由漩镜舰一次次的航行慢慢地由浅至深乃至最后终于扎下去。就好像,一片原本没有路的黑暗荒芜之地,是行走的军士用自己的双腿一步又一步辛苦耕耘,为后来者踩出了一条道来: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变成了路。
这不是战争,没有直接冲突,却不意味着不需要流汗流血,比起人妖两族如今血流成河的大战,却无端叫场中所有人觉得心前所未有的踏实,又前所未有的激奋,就好像看到了一条无比踏实无比灿烂的前景。
他们的视线划过这堪舆图的每个角落,看着目前那些路线能够覆盖的地区,想像着随着这些线路的延长、一个又一个配送中心犹如光点亮起、最终照亮整个诸界的宏伟蓝图,血液在沸腾,心跳却无比沉静。
杜子腾没有打断这份即将到来的荣光给予场中每个人带来的沉醉与幸福,他们都是联盟开疆拓土的功臣,他们如果都不能最先享受这份荣光,还有谁配享受呢?
杜子腾知道,分级的计划在今日之后,必会得到坚决彻底的执行,他从不怀疑。
可是,在看到那一张张沉静的面孔闪耀的眼眸时,杜子腾亦会想起那些为了联盟在开疆拓土却不在此地的人,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否能顺利执行,一切是否都能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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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琷踏上传说中的晓林洞时,还是不免有些忐忑,甚至不得不靠捏紧袖中那个锦囊来安抚自己的情绪,那位杜宗主策算无遗,已经料到了前面所有事情,想必接下来的一切,也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有想到这些,王琷才不至于那么惊惶失措。
天一看到王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不似那些第一次来到晓林洞的小修士般,或者惊慌,或者艳羡,种种失态简直叫人倒尽胃口,他不免又高看了王琷几分。
于是,在正式觐见之前,天一破天荒地多提点了他几句。
“王小兄弟,那主力炮击阵的灵石我是付清了吧?”
王琷一愣,然后拼命点头,那是当然,一千亿呢!
虽然最后已经托弘宇全部带走,不算他的,这是很早之前杜宗主就已经说好了的,有些小遗憾,但王琷也不至于会打那批灵石的主意,毕竟一切谋划包括那阵法可都是杜宗主一手安排的,不是他的就是不是他的,王琷想得很明白。
而且,他看得很分明,这位杜宗主手上各式人物层出不穷,比如那弘宇,原本也是守一轩中的首席弟子,多么前程伟大的人物,就算守一轩败落,可这样的人物又岂会因为挫折而轻易俯首,如今却在宗主面前任其驱策,而且观其眉宇间没有半分不甘,反而投入此间事似是十分投入专注,心有所鹜的样子。
能驱策这样的人物,那位杜宗主的品行不问自知。前几次同杜宗主打过交道,王氏半点也没吃亏,反倒是宗主对于王氏有所照拂,王琷此时也是心甘情愿。
他王琷做的这些事,不论王氏还是他本人,杜子腾绝不会叫他们吃亏的,这一点,王琷也看得十分分明。
不过,再怎么说,虽然那一千亿和他没有一灵石的关系,可是,按照杜宗主在锦囊中的原话,这一千亿中也有他的一分功劳啊!而且,一千亿从手中流过,这感觉,周天诸界也没有几个修士能体会吧!
于是,在天一向他确认此事时,王琷自然是无比激动地肯定了。
王琷这实诚的表现叫天一都有些忍俊不禁,但越是如此,他的叮嘱便显得越是必要。
他严肃地道:“我想王兄弟你应该知道,一千亿不是个小数目。”
王琷一愣,这还要说吧?恐怕祖父掌管着王氏上下,一生中过手的灵石加起来都不够这个数呢。
天一看着接近晓林洞这样的洞天福地时、天边缀起的流岚瑞彩叹道:“王兄弟,不瞒你说,我年少时也轻狂过,也不时到那凡间去走走,看看那些我等修士号称已经跳出的生老病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其中我也有不少感慨领悟,其中你知道最叫我觉得好笑的一桩事是什么吗?”
他一双眼眸深深落在王琷身上。
王琷下意识知道,天一恐怕是在借凡间之事告诉他什么,他紧张得甚至连天一随手布了隔音阵都不知道。
天一淡淡笑道:“我曾在凡间看到一个渔夫出海风吹日晒、豁出条命去与天公相争,全靠运气才能挣上每日果腹之物,好不容易攒下一个铜板,他却是毫不犹豫买了一支烛,带回去给了他家中那常年靠绣花贴补生计的娘子。
亦是在凡间,有一巨富,富甲四海,彼国京都那一条最繁华的店铺里,竟有三成都是他家的,可这样的人,临死之前却盯着家中夫人怎么也不肯闭眼,待他那夫人叹息一声,吹掉了那支多点起来的蜡烛,才终于肯闭眼(注1)。”
讲真,就是做好听到什么长篇大论的王琷此时也不由目瞪口呆:“天一洞主,你说的故事……是真的?”
天一道:“怎么?你也觉得太过荒诞不经?”
王琷点头又摇头:“我、我不是在怀疑您,只是对于那个凡间的富翁……他已经那么有钱了,又已经要死了,一支蜡烛而已……那渔夫拼了性命才换得回来,却根本不吝惜花在妻子身上……那富翁却……当真叫人百思不解?”
天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其实原因无它,盖因越有钱者越吝啬,世人都以为有了钱便会慷慨,其实皆是错想,如果不吝啬又怎会积攒下这么多钱财?越有钱者越是如此。”
王琷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壮起胆子看了一眼天一,在反复确认对方神情中没有恶意之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道:“那有的时候,有钱人要是随手给了你一笔巨款……这意味着什么呢?”
天一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越是有钱,当他们扔出钱的时候,希望的回报越厚,小富之时,也许一个铜板能赚回十个个他们便愿意;可当越来越有钱之时,每投入一分便希望十万倍、甚至百万倍的暴利……世人莫不如是。”
明明周遭岚彩满天、瑞气千条,是难得的极品洞天福地才有的极致美景,灵气亦温和徐徐令人神清气爽,王琷却生生吓出一身汗来。
天一好像解释一般道:“不过也不必感到害怕,毕竟,对于那等有钱的人物而言,当他们能轻而易举取回十万倍、百万倍的暴利之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之物,他们亦无什么兴趣损坏。”
说完,天一朝王琷淡淡看了一眼,便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扬手扔出去,不多时,一艘碧玉小舟便悠悠前来:“恭迎天一洞主与诸位同门,卢长老与海尘大师已经等待多时了。”
天一的眉毛微不可察的皱起,他朝空空荡荡的身旁投去一瞥,此次骆明并未随行,那毕竟是前线,大阵无比重要,作为对大阵有绝对操控权的修士,骆明如果没有绝对的理由是不太可能离开的。
天一随即松开眉毛,算了,就算是骆明说的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主力炮击阵在门派内恐怕也瞒不了多久,海尘大师知道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只是他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哼。
碧血界那大阵布设好之后,海尘指定必须由骆明在前线协助之时,天一就已经对海尘略嫌霸道的作风有些不适。毕竟,碧血界统帅可是他天一,海尘却借由一个大阵插手碧血界极其重要的人事,叫天一如何高兴得起来。就算骆明再如何入了晓林洞,算是晓林洞弟子,他身上的标签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摘掉的。只是后来随着战事四起,骆明此人没有什么坏心眼,渐渐用得顺手了,天一才渐渐淡忘先前那些不愉快,但此时海尘如此快速地赶来,不免勾起心中往事,叫天一再次不高兴。
天一此次再见卢森时,对方又与上次不同。
“天一,你回来了?坐,好好品品海尘大师这珍藏,你可是有口福了,自从人妖两族大战,这悟本茶就喝一点少一点,难得大师肯拿出来,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呀,哈哈哈哈……”
这样的问候之下,天一连忙告罪,连声道不敢。
王琷此时才发现大修士的威慑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厉害,好像全身上下都有重石相压般,连神识都动弹不动,十分难受,好似苦苦修行百余载又再次回到了凡俗般的无力。
可他明白眼前这场合,天一的警告言犹在耳,他要做的,便是好好配合晓林洞上下取得他们“认为”的十万倍、百万倍暴利,最好不要横生枝节。
更何况,天人修为胜他数个大境界,此时都是老老实实恭敬无比,他亦没有折腾的资本。
不知为何,此时他却偏偏想起那位杜宗主,那位杜宗主似乎修为未见得多么高,却叫他由心底生出高山仰止的敬意来,不敢轻易造次,亦不敢轻动神识,那是由心而外,可眼前却是由外而内,压服得他不敢动弹,真真是人不由己哪。
于是,此时他像个凡人般,脚步沉重、气息浑浊,老老实实地随着天一向前面那位相貌清俊、名叫卢森的大长老还有他对面的老者行礼。
与卢森相对而坐的老者,须发皆白却鹤发童颜,双眸间熠熠生辉,此时目光朝天一看来,露出一个淡薄的笑意,那双眼却很快犀利地落到了王琷身上:“王玉大师的后人?”
就算知道海尘大师的目的,天一还是对这目的性极强、连掩饰都懒得去做的直白手段感到十分不悦,但他亦只是垂目恭声道:“正是。”
王琷连连惶恐地行礼:“在下王琷,见过大师。”
海尘大师道:“阵在何处?”
王琷迟疑地看了天一一眼,没有动弹。
就算他的人设再蠢,此时可是关系到他生死存亡,在整个晓林洞任务如何进行下去的关键时刻,天一先前那“一千亿”和“有钱人吝不吝啬”的话题犹在耳边,他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钱,还没给人家相应的“暴利”,自然不敢造次。
海尘看到王琷这表现,如何不知是天一使的鬼,看着天一便冷笑道:“怎么?我还看不得一个区区攻击阵法?”
符阵大师如果要收拾人,手段自然层出不穷,不过刹那,滔天威势便将天一牢牢笼罩,天一心中暗恨,却知道晓林洞交好的符阵大师只这一位,他那碧血界的大阵还信赖此人,只连连惶恐地作揖赔罪,连抵御都不敢,一旁的卢森却始终旁观,不声不响。
直到天一步步后退,快退出门外时,卢森才突然开口笑道:“大师,他才从前线下来,恐怕脑子里转着的都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念头,还转不过弯来,您待他好好想想。”
海尘冷笑着看了卢森一眼:“这可是你们的意思?嘿,本座确实不是你晓林洞的人,不让瞧也有道理!只是今日不看,改日再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天一狼狈地退到门边,海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王琷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晓林洞居然是这般的……境况。天一在碧血界如何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在这晓林洞,甫一进门,他们连坐都还没坐下呢,天一这样按理来说的前线功臣就被这般对待!
那什么海尘大师说自己不是晓林洞之人也就罢了,可这什么卢大长老可是晓林洞的长老啊!看着自家子弟被外人欺负了居然迟迟不出声……简直叫人心寒。
王琷对于天一几次的提点还是十分感激的,此时不由就担忧地朝天一看去,却见天一虽然形容狼狈却神情平静,显是内心早有预料。
卢森看了王琷一眼道:“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一眨眼,王琷人已经在一处静室之中,想来大概是那位长老与天一有话要说?
王琷摸了摸袖中锦囊,登时觉得心也慌了气也不喘了,还别说,这一路确实有些辛苦,他躺在静室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天一说的那两个故事,竟然破天荒地,如同个凡人般躺下睡着了。
卢森神情看不出什么来:“那主力炮击阵你身上应当有吧?方才怎么不给海尘大师?”
天一神情一顿,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看似轻描淡写,但却是两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关系到他此行最终结果的两个问题,也是他在听说海尘大师已经抵达之时,甚至方才那场冲突的过程中,他脑海中一直不断盘旋不断思虑的两个问题。
“大阵确在我身上,我已经向那王琷支付一千亿灵石买了下来。”
这第一个问题便叫卢森抬头,认认真真看了天一一眼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不错。”
天一随即朝卢森一礼道:“方才唐突了海尘大师……”天一看着卢森认真严肃地道:“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主力炮击阵必是将来我晓林洞的极大助力,一介外人,我为何要将门派机要泄漏于他?!”
那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卢森却是面容肃然盯着他,好半晌才森然道:“你可知你碧血界前线那大阵必得他动手修复?你可知我晓林洞中,除了你那碧血界大阵,还有多少大阵必须依仗大师动手?谁给你的胆子开罪于他?!”
天一默然无语。
卢森冷然道:“不论你那大阵是不是门派助力,现下你须知道,海尘大师乃是我晓林洞不可或缺的依仗!”
说完,卢森竟然直接离去,半点面子也未给天一留。
天一却只在原地皱眉思索,他没有想到,此时竟会变得如此麻烦,他回来的时机,或者说这大阵出现的时机不太凑巧了,竟然不得不给大长老当了一回枪使。
良久,天一才长长出了口气,符阵大师……原来卢长老,或者说门中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是,他手中这主力炮击阵,真的能够打动海尘大师,放下他高高在上、独立自主的身段,加入他们晓林洞吗?
以海尘大师的能耐,想必便是掌门亦不知亲自做了多少工作、许了多少好处,这位自认为承了墨部衣钵、素来目下无尘的大师都不曾放在眼中,不只是他们晓林洞,便是斩梧渊又何尝没有动过心思,那橙部中是已经有了一位大师,可谁又会嫌符阵大师多呢?
方才海尘大师开口要看阵时,天一并没有从卢森那里收到半点催促,他本就有些不甘愿,卢森既未催促,他自然逆水行舟,不肯交出来,接下来的一切更是印证了他的直觉:直到海尘大师暴怒,卢森都未表态,最后甚至还将这事的缘由推到了他的头上。
到底是谁的决定,当场简直一目了然,海尘不傻,当场便冷笑着点明全因自己不是晓林洞之人,这更是印证了天一的猜测。
但方才下来之后,卢森那番勃然大怒,天一才明白,自己终究是单纯了,原本只是以为门中与海尘的合作始终有限,不愿意交出主力炮击阵也是应有之意,没有想到竟还有那样一层意思。
卢森的观点其实深藏不露,却又始终如一:不愿意将主力炮击阵交给海尘,因为海尘确实不是晓林洞的人,也不满意天一得罪海尘,这是个死结,不给大阵,就必然开罪海尘。
最终解开这个结的方法只有一个:说服海尘加入晓林洞,皆大欢喜。
但是,天一抹了一把脸,满面苦笑,相比之下,果然还是碧血界铁马金戈的日子更适合他,离开门派中久了,自己的感觉都迟钝了,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而当天一绞尽脑汁寻找方法之时,静室之中,一觉醒来的王琷神清气爽,觉得是时候打开新的篇章了,两眼一抹黑不知从何处着手的他干脆刷拉一声、打开了锦囊,天一苦求不得的方法就这么直接出现:伺机展芒!
注1:这个故事如果没有记错,来自于三言二拍,欢迎大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