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泉出身武将世家,自小随父亲出征,见惯了尸山血海。

一将功成万骨枯,遍地的尸骸不仅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什么是“杀”,没人比他更懂。

读过几本书,杀过几头不成器的妖兽,就以为自己懂得“杀”,在他看来实在太可笑。

“杀”是冷漠,是无情,是麻木,是将天底下一切的生命视之为蝼蚁、草木。

杀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恨他,他死了比活着对自己更有利,于是便杀了他,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这才是“杀”!

什么杀意、杀念、杀心,统统都是狗屁。

敌方有千军万马,见一个动一次杀心,也不怕心脏受不了。

一个好的将军不光杀敌人果断,杀起自己人也绝不手软。纵使过去情深义重,纵使有血脉亲情相连,该杀就要杀。

他走得不急不慢,两人之间距离有限,很快便到了李苏海近前。

李苏海的神情依旧是很难受,而且是越来越难受,他看不出是真的还是装的,然而都不重要。

“他以炼气二层修为战胜炼气三层的段子衡,所以也一定能赢我?”

回想罗修成笃定的神情,他觉得十分可笑。

“明丰学馆教出来的可不是只会摆弄灵气的莽夫,文以载道首重其意次重其力,‘杀’字更是如此。我在尸山血海中历练出的‘杀’字,仅凭字中真意便能摧毁人的意志。”

如果李苏海真的凝成气旋,已经是炼气三层修为,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训导明确的告知他,李苏海体内并无气旋,尽管不知道什么原因释放了‘珠光宝气’,但李苏海仍旧是炼气二层修为。

“去吧,快忍不住了吧!”

乌元的笑声像是一盏灯,为李苏海指明方向,既然连大长老都同意,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透着压抑,还有即将得到释放的喜悦。

体内灵气浓郁而庞大,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地脉仍旧源源不断的向外流淌灵气。

创造木轨,在临海县大规模铺设木轨,地脉成长的速度极快,身体承受不住。

虽说地脉流淌出的灵气不会主动伤害他,可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徐安宁破例教了他《弄海诀》,数天时间修为便有突破,从炼气一层提升到炼气二层。

释放珠光宝气,体质发生本质的改变,地脉流淌出的灵气仍旧庞大而浓郁,却只能令他感到舒适。

可是现在,他又一次感受到地脉灵气对自己的“伤害”。

永不枯竭的地脉毫不在意他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承受的住,灵气如决堤的洪水,疯狂的灌入他体内。

直到此时李苏海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地脉又一次成长,而且幅度不小,原来是拇指粗细,现在跟大脚趾差不多。

不由自主的开始运转《弄海诀》,然后他发现错的离谱。

肿胀但静止的灵气在《弄海诀》的带动下,瞬间化作无数波涛汹涌的浪潮。李苏海感觉自己就是海啸中的一叶小舟,时而被抛上天空,时而被卷入海底。

他很难受,非常难受。

脸上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为了不使苏荷担心,他已经尽量克制,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忍不住?

赵泉笑了,只是眼神依旧冷漠,“明丰学馆一向以理服人,训导在和你说道理,你却一脸的不耐烦,话里话外都是怒火冲天。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恼羞成怒,还能是什么原因?”

李苏海很想老实的回答他,我也希望找到原因。

地脉怎么无缘无故就成长了,发生的如此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是徐安宁瞒着自己铺设地脉,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不可能,自己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老老实实先把修为境界提升上来,之后才是考虑地脉的进一步成长。

那么,是裴风、段子衡,他们觊觎公交马车带来的利润,偷偷摸摸铺设木轨?

铺设木轨的动静不小,在临海县内肯定瞒不过徐安宁,可四海车行的势力遍布整个东海府,他们完全可以在其它城内铺设木轨。

木轨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然而和地脉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部分。

最大的好处被自己拿走了,要是他们知道,只怕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之前段子衡不知道,但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拥有地脉,有点脑子就能联想到木轨和地脉之间的关系。

段子衡的神情时而得意时而愤怒,唯独没有李苏海认为的憋屈。

他没有空闲继续思考,因为,真的忍不住了。

身体仿佛要爆炸,脑中一阵阵眩晕,天空、大地,变成腾空的海浪,深不见底的漩涡,还有狂风和暴雨。

“歪理也是理?你们废话太多,出招吧。”李苏海低声道。

乌元只是笑笑,眼底的一抹震惊已然收敛。

曹华猜不透他的心思,免不了胡思乱想,理不出一丁点头绪,他便朝赵泉使个眼色,照原计划行事,试探试探他。

罗修成、徐安宁都很担心,可在细节处大有不同,罗修成的担忧中有一丝无奈,徐安宁则有几分难以置信的猜疑。

段子衡和裴风相视而笑,浑然没有看到罗修成投过来的眼神。

段子衡是他师弟,也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罗修成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

裴风不过是四海车行的一名管事,又是此事的主谋,其罪当诛。

“就算他的地脉不如周文成,可是拥有地脉,修仙之路已经是一片坦途。他对天阙宫的态度十分重要,岂是你一名小小的管事有资格破坏的。”

罗修成垂下眼,在他心里,裴风已经是个死人。

“幸好得罪的不是周文成,不然要整个四海车行才够资格向他赔罪。”

“管家爷爷……”

面对苏荷投来的求助眼神,管家李成在担忧之外唯有苦笑,修仙者的事,他哪懂。

“少爷前段时间也很难受,跟现在差不多,后来不是没事吗,而且得了很大的好处。”

修为境界他懂得一些,但说不上来,只能以“好处”代替。

苏荷懵懂的点点头,继而目光坚定起来,“哥哥肯定不会有事的,无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

造铁船,杀周铁,捕“尖头”,将李家村村民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并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铺设木轨,经营公交马车,给了村民们真正养活自己的手段。

少爷一步步改变李家村的命运,短短几个月时间,李家村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这么说,他一定会无力的骂一句“失心疯”,那时的他也是绝望麻木的。

老管家从未说出过这些话,否则徐安宁一定会说他目光短浅。

木轨和公交马车,改变的何止是李家村,它正在改变临海县,将来还会改变整个世界。

徐安宁能够看到,但他此刻没有想这些,老管家的话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朦胧的猜疑刹那间变得十分清晰。

难以置信的神情也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