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看出忘忧犹豫着还想问什么,抢在她前面说:“给忘欢服的药,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伤,我的大舅舅可以借助这种药物暂时控制他的言行,每次用药过后,忘欢的昏睡便是在排出残余的药效。”
忘忧低头瞥一眼手腕上的刺青:“我自然相信你,除此以外,找个机会打发赫真走吧。”
眼下这种情形,的确没有继续把赫真留在这的必要了,初宁点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好了,”
景氏的人准备离开时,照例需要安排践行的宴会。因为来时是以忘欢招待景颂的名义开的宴,走时仍旧得用这个名义进行,其他人都只是作陪的宾客而已。
齐王后清楚地知道初宁必定在忘欢身上设了局,等着自己跳进去,千方百计想要把忘欢藏起来,这场宴会时却不得不让忘欢出席,因为他是开宴的主人。
初宁随侍在忘忧身边,向着齐王后的方向遥遥举起了酒樽,然后不等王后有任何反应,便自己从容地一饮而尽。齐王后在宫中呼风唤雨十余年,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新晋内神官公然挑衅,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酒至半酣之时,景寒旧事重提,要求东齐把景元一交出来,他奉了家主的命令,要把景元一带回去。
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不料景元一自己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大喇喇地不请自来,一口便应下了要回去。
他往初宁旁边一坐,伸手便取她面前小案上的果子来吃,对着景寒说:“回去是回去,时间却不是现在,反正你这位新娘……嗯,我是说,新的娘额,很快也要启程过去完婚,不如我到时候跟着送亲的队伍一起回去,如何?”
景寒打量着景元一的身形举止,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跟记忆中那个只会读书的堂弟,半点都不相像,就连容貌,也已经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了。景元一离家外出游学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长到现在,不仅相貌变了,连性格也变得如此天翻地覆。
他举起酒樽:“既然堂弟答应了,就请务必做到,父亲的婚礼上,应该可以见到你吧?”
“当然。”景元一满口答应了,却不理会他举起的那杯酒,侧头凑到初宁耳边,“小美人儿,我知道你今天有特别的安排,特意来看热闹的。”
初宁始终挺直了脊背跪坐着,只动了动嘴唇说道:“那你就看仔细了。”
她的话音刚落,主座之上的忘欢忽然站起来,以一种飘忽的步伐,走到大殿正中。在座的人知道,这是素离附体又要开始了的表现,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
他飘飘荡荡地走到景寒面前,姿势半点也不像个孩童,倒更像喝醉了酒的成年人,盯着景寒看了半晌,忽然抽出身边的佩剑,直刺向景寒身边的护卫,一剑便削落了他腰间悬挂的锦囊。
景寒身边的人,也是剑术高手,如果是成年人来刺他,未必能够得手,可换了一个孩童来做,便占了视线上的便宜,那人只看到一个小脑袋在面前一晃,腰间的锦囊已经被劈开成两半,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是些能令兽类发狂的药物。
忘欢一击得手,退后两步站定,佩剑反手垂在身侧,正是当年素离的习惯动作,他用稚嫩的嗓音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景氏既然来求娶公主,就应该有些结百年之好的诚意,随身带着这样的药,是准备随时翻脸么?”
景寒叫人准备了这些药物,原本是打算如果景元一抵死不从,或是东齐准备偏袒景元一,就制造点混乱来硬的,这会儿被当众揭穿了,真实的用意反倒不好解释,只示意自己的护卫退下。在旁人看起来,分明是默认了的样子。
举座哗然,如果景寒真的用那些药引得宫中兽苑里的猛兽发狂,恐怕今天来作陪的人都要有来无回了。
忘欢在大殿中踱了几步,忽然停在素惠然面前,把佩剑一挥,剑尖直指向她的眉心。素惠然大惊失色,脱口便喊了一声:“大哥!”
佩剑应声而停,素离与初宁商定的,原本就是吓她一吓,并没打算真的伤她,现在看来,这一下的效果极好。
初宁举起酒樽浅浅地啜了一口,掩住唇边的笑意,有素惠然这一声“大哥”,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他们原本在素惠然和素思容之间犹豫了一番,最终觉得素思容的心理素质太好,不如素惠然那么容易上钩。
忘欢开口,声音是自己的声音,语气却是素离的语气,熟悉的人都听得出来:“我离家多年,素音家竟然败落到如此地步,你们私底下做的事,是自己说出来,还是我一件一件给你们抖出来?”
“大哥,”素惠然的声音微微发抖,“我错了,我不该修习那些禁术,可是……可是,我没有天心那样的天资,也没有思容那么会讨人喜欢,要是我不为自己想想办法,在素音家哪里有我的出头之日。”
四下里一片惊叹声,没想到素遇被圈禁起来,素音家的事情竟然还没结束,看样子还要爆出更多秘闻来。素惠然向来是一副古板守旧的样子,连她都偷偷修习禁术,真是叫人想不到。
素惠然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也高了几分:“大哥,你斗不过我的契主,你……”她还想说什么,声音却戛然而止,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素惠然的一只手向前伸出来,喉咙发出痛苦的“啊啊”声,很快便不动了。
上一波震惊还没过去,更大的震惊紧接着便来了。契主可以随意了结契奴的生命,众人都没想到,素惠然竟然会是别人的契奴,更没想到,她的契主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见自己行将败露,便当场了结了素惠然。这么一想,众人后背上都起了一层汗意,莫非这个契主也在今天的宴会上么?
初宁微微一怔,没料到事情会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出来,就先逼死了素惠然。
忘欢停在原地,药效发作时,他便像个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由素离决定。初宁见此情形,知道素离是在想着该怎么办。
素离这个人,在素音家出身高贵,天资也不错,从小也很受父母器重,可后来却被各方面都不如他的素遇给摆了一道,最大的原因之一,便是他这个人心软、看重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胜过一切。
素遇害得他变成一个身形丑陋的怪物,只能终身躲藏在不见天日的密道里,素离知道了有佳音这么个人,最初的想法竟然只是送回去给素遇和安康公主的平静生活添堵。要不是后来初宁从中推了一把,佳音又有自己的主意,恐怕这会儿素遇还在一妻一妾之间周旋呢。
才一出手,亲妹妹便命丧当场,素离必定犹豫了。初宁低头沉吟,看来还得推他一把,过了今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合适的机会了。
她正要开口,景元一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都说忘欢公子是被素家从前的大公子魂魄附体了,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要验证一下?”
初宁在衣袖下面拧了他的胳膊一把:“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拆台的?”
景元一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顺势握在手心里揉了揉,低声说:“你等着看吧,先把狐狸尾巴引出来,猎人才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