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滑,筷子和碗一块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碎了满地的瓷片。
我急急弯腰去捡,却不小心被瓷片划破,血流了满手。
裴梓乐立刻跑过来握住我的手将将我拉到了沙发上坐着,一边追问医药箱在哪里一边抽了纸巾递给我,满脸的焦急。
我手指疼的厉害,心也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最近的我极为脆弱,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流了下来。
裴梓乐找到医药箱跑出来,半跪在我面前帮我清理伤口,清秀的侧脸上还带着淤青,神色真诚懊恼,“疼不疼?一定很疼吧?都怪我乱说话!顾老师你别难过!”
那日昏倒,也是这个男孩子背着我去了医院,如今在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我的时候,又是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我心里感动,也生出委屈。
虽然这孩子小了我好几岁,可是因为裴少北的关系,我对他早就有了不同于旁人的亲情在里面,如今却因为这份亲情,让我心里的委屈开始发酵,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裴梓乐笨拙地帮我包扎好,看着我痛哭流涕的样子,手足无措地宽慰我,说着相信和鼓励的话,却让我愈发抑制不住哭泣。
裴梓乐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突然伸手将我抱进怀里,单薄的手臂死死勒着我的背,我闻到他身上属于裴少北衣服的淡淡香味,让我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
我伸手将他推开,见他脸色微红,微微扭捏,心中有些尴尬,赶忙收拾好情绪,勉强咧嘴笑了笑,“老师没事,谢谢你裴梓乐同学,以后不要再因为我跟别人打架了!老师的事情老是自己会处理!你的伤口也抹了药,快回学校吧,再晚了恐怕会关门,万一被抓住扣了学分,老师心里也不安!”
我说着起身去推裴梓乐,裴梓乐还想说什么,见我态度坚决又因为刚刚的诡异气氛而住了口,被我推搡着来到玄关换了鞋子,半蹲在地上系着运动鞋的带子,黑乎乎的脑袋低垂着不敢抬头看我。
我的目光却被他身侧鞋柜上裴少北的皮鞋吸引住,想着以往那人也是这样半蹲在地上穿了鞋子,在离开的时候会俯身过来亲亲我的额头。
“老师!”突然欺压过来的黑色阴影,让我有一瞬间的错觉,我的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待看清裴梓乐那张稚嫩认真的脸时,忍不住带了长辈的苛责,“不许再胡闹,听见没有!”
裴梓乐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盯着我看,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他坚定地说道,“老师,我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
我怔楞当场,不知如何回答,心里潮涌而上的却是校园论坛上硕大的标题:人民教师,同侍亲兄弟,乱搞男女关系!
鲜红,刺目,如今在裴梓乐的眼神中如一把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脸上,羞耻而又难堪。
“裴梓乐同学!”
我黑着脸训斥,话刚出口,裴梓乐就已经开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背影坚定,让我浑身发毛有一种急于摆脱困境却又越陷越深的无力感。
我转头看向餐厅地上那些破碎的瓷片,烦躁地摇了摇头,突然有些后悔让留裴梓乐在家吃饭,万一他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刘娟或者小区里其他的人,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留言。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晚上九点,这个时间,还真是想说都说不清楚。
我不愿再理会,脑袋里乱哄哄的,屋子里静得吓人,敞开的浴室大门里萦绕着点点水汽带着熟悉的沐浴液的味道,混杂在面条的香味里,形成一种诡异至极的感觉,仿佛一只手,缓缓聚拢,让我胸口的呼吸越来越窒息。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强力压制却终是抑制不住,飞奔到洗手间,对着马桶一阵狂吐,只吐得最后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才痉挛着身体瘫坐在地上。
冰冷潮湿的地面让我舒服了一些,我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肚子,这两天被精神折磨的也不知道他好好不好?
以前和林东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渴望有个孩子,还为此看过一段时间此类的书籍,我知道怀孕初期不宜情绪激动,对胎儿发育不好,可是如今,我哪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苦笑着自言自语,“妈妈都没有人要了,你却在这个时候来到妈妈身边,究竟是上帝看我不够惨再来踏上一脚,还是说,你才是为妈妈留着的那扇窗?”
胃里空空如也,突如其来的饥饿迫使我挣扎着站起来,直接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备着的酱牛肉,切了几片塞进嘴里。
人活着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我自嘲一笑,解决了温饱问题,其他的一切问题都是闲的矫情做作!
我又切了几片,看了看锅里还剩了一些面条,菜篮子里的几把绿油油的青菜看上去也很可口,我看了看手上的伤口,简单洗了一下菜,混合着酱牛肉和面条,重新过了水,热腾腾的一碗,吃的我整个人身心愉悦,无比舒畅。
我收拾干净餐厅,又跑去将垃圾丢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对侧依旧紧闭的房门,再也没有几日前的痛不欲生。
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或许人不能变的无情,可是却可以变得豁达和坚强,可以理智地去看待,所谓为爱情要生要死的剧情,并不适合我这个年龄经历的女人,那的确太可笑,太无理取闹。
裴少北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够冷静,至少不够像现在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静。
我重新回屋,将客厅的灯调到最大,宛若白昼,驱散了一室的寂寥。
我半卧在沙发上,用伤了的手指慢慢地给裴梓乐发了个短信,我问他到没到学校,以一个老师的姿态,即便关心也异常疏离。
那边很快回了句,我随意看了一眼,便将手机关了。
桌上新买的书刚翻到十几页,我随手拿起来,却发现剧情竟然已经极其陌生,一回忆才惊觉,上一次看它,已经时隔数天。
我摸了摸肚子,笑嘻嘻地说道,“宝宝,他们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看妈妈,还没生你出来就开始傻了!”
这还是我大学时候曾经读过的一本书,因为里面太过现实的爱情观让那时正处于热恋的我嗤之以鼻,只大体翻了几页就束之高阁,后来结婚搬家,却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再看,不同时光不同心境,竟发现作者的笔触之下,残酷而又血淋淋的现实,竟然如迷雾之中的灯塔一般,引着我一步一步深陷其中,心却愈发平静。
一抹红色突然自手中滑落,掉进了茶几下面。
我懒得起身去捡,也没有在意,就这样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书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极好,除了因为姿势不对而落枕之外,竟是这几天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我痛苦地拧着脖子,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我挣扎着弯腰去捡,却不小心撤出一个红色的烫金请柬!
喜帖?
我脑袋懵了一会,才陡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去买书,偶遇了高中同学,时隔多年,那人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弄得我尴尬不已,更不好推辞别人热情递过来的请帖。
更何况当时,我与裴少北在一起,并没有太多离异女人过于尖酸的变态心理,对这种喜事也喜闻乐见。
我翻看看着上面有些陌生的名字,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者对方的样子,却发现一切徒劳无功,唯一的印象还是在书店外面碰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粉色长裙,笑颜如花地喊了我一声,“顾晚!”
幸福从那笑脸中洋溢出来,像满杯的水,不敢去碰,只恨不得再装一些才罢休。
可能每一个新娘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吧,带着对爱情升华的得意,带着对婚姻生活的憧憬,一如当初我嫁给林东时候一样。
不能不说羡慕,却也并没有多少嫉妒之心。
我看了看请帖上的日期,还有三天,我揉了揉发疼的脖子,将请帖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去还是不去我没有想好,那天的偶遇太迅速太没有预兆,搞的像是突然袭击一般,我甚至连对方的电话都没有留,就连请帖上的顾晚俩字也是对方看见我的时候现写的!
我理解那种心情,恨不得让全世界都来见证自己的幸福一般。我歪着头刷着牙,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泡的自己,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想通了一些事,对于这样的场合便也没有多少排斥,我洗漱完,去卧室橱柜里看了看,里面的衣服虽然新增了一些,却还真的没有太过正式的,至少颜色上就不太适合去参加婚礼。抱着纱布的手指滑过那套五彩斑斓的套装,不期然地我又想起裴少北的样子。
结婚之后,除了学校和家里之外,我鲜少参加社交活动。后来离婚闹的沸沸扬扬,我更不愿意把自己置于公开的场所,除了那次被张嘉嘉刺激的去参加了她和林东的婚礼。那一次我还特意选了素色的衣服,如今心境不同,总不能也带着一股子怨气去参加老同学的婚礼吧?
我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件浅灰色的外衫套在身上,带着手机钱包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