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知“毛先生”是谁,唯有中田佑男稍稍有些困惑,但他听了廖百夏的一番详解,也被这位“毛先生”的丰富学识、伟岸人格和惊人洞察力所折服,对其指出的“抗日战争是持久战,中国必将最后胜利”这个论断无比赞同。
受情绪感染,众人开始纷纷控诉起日本鬼子暴行来。中田佑男尽管已经有了相当多的“经验”,但依旧被惊得目瞪口呆,一瞬间,日本人在中国烧、杀、掳、掠、奸……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屠刀之下,整个中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鸭掌”满脸通红,紧握双拳,牙咬得“格格”响,显然也被众人所描述的场景激怒,这对于一个平素胆小如鼠的人来说,已是破天荒的情感流露。
中田佑男的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恐惧,因为他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日本人充满了仇恨,不止是对日本军人,也包括对日本的百姓。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是日本人的身份暴露,会不会被其中一些人撕成碎片!
然而,日本国内民众对“圣战”的狂热场景也在中田佑男眼前呈现,这些场景则强烈表明:日本的普通民众也许也是受害者,但却并非无辜,很多人对中国人所犯下的罪行,甚至超过了那些可怕的刽子手!
这个清醒的意识令中田佑男无比慌乱、无地自容,浑身上下像被绳索捆绑,越是挣扎,越是收紧。他猛然睁大眼睛,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不,不是这样!我们日本的民众是被军人洗脑了,所以才会变成帮凶!”
毫无疑问,战争,永远充满着鲜血与暴虐,制造着无数的人间悲剧。
而很多时候,侵略会被美化为解救,屠夫会被称颂为英雄,有不少日本战地记者,他们并非“睁眼瞎”,只是丧失了基本的职业道德,通过自己的镜头和笔墨,无比狂热地宣扬着暂时胜利者的荣耀,却不愿用血淋淋的真相,去告诫人们警惕战争、挽救即将泯灭的人性。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沉重起来,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而这副重担,并没有将他压垮,反而令他增添了无穷力量。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潜伏”了,他现在的目标是——尽快离开这里,揭露真相、呼吁和平!
雨过天晴,一道艳丽的彩虹,在特浮营上空,搭起一座浑浊的桥梁,道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十分清新,没有人愿意相信,昨天夜里这里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一些无辜中国人的血抛洒大地。
战俘们又被集中赶到了空场上的擂台下,擂台的正后方,依旧坐着野泽雄二和几名日本军官,与第一场擂台赛不同的是,那名年长的军医中佐不在台上,而七、八名日本军医在台下一侧坐成一排,严阵以待。
晏轲与杨啸站在队伍的后排,与众人保持了一点距离,但晏轲仍然一眼看到了擂台下冷若冰霜的沈一秋。
晏轲的心一动,不由自主地与杨啸对视了一眼,杨啸悄悄对他说:“我去打擂,你在下面观察观察沈一秋的表现。”
晏轲一惊——难道杨啸想通过打擂来换取自由?可是,鬼子的话能信吗?他欲言又止,担心地说道:“大哥……”
杨啸显然看出了晏轲的担忧,他说道:“我想过了,这也是一条出狱的途径,即便鬼子背信弃义,也没有什么损失。借此机会,你我都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高手,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晏轲的心情一颤——杨啸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潜意识中却大有文章,一方面也许的确是对鬼子的许诺存在一定幻想,另一方面,也是在给晏轲探道铺路,让晏轲有更多的随机应变空间。
晏轲点了点头,领会了杨啸的良苦用心,而且他也知道,如果杨啸不全力争取取胜名额的话,鬼子一定会疑心上一回杨啸与晏轲动手,是另有企图。
他放不下杨啸的伤势,担心地说道:“大哥,你的伤没好,可要小心了!”
杨啸微笑道:“我有那么弱吗?”随后又悄悄说道:“以后,我们走得不要太近,最好让鬼子认为我们之间有一些矛盾!”
晏轲会意,离开杨啸,走进人群,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沈一秋,而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廖百夏站在人群里,也远远地注视着沈一秋,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推理。
正当晏轲感到疑惑时,廖百夏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回过身来,面色凝重地朝身边的中田佑男和“鸭掌”说着什么。
山田少尉那又尖又细的嗓门又响了起来:“诸位,今天是特别收容所第二场强身健体擂台赛!鉴于首场比赛,双方出手过重,几乎致人昏迷死亡,皇军特别修订规则,虽务必全力以赴,但不得致残!不得见血!实力显著悬殊的,不必死战,向大日本帝国国旗跪拜磕头便可告负!”
台下一阵议论纷纷,钱豹的一名同伴愤愤不平地说道:“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朝膏药旗磕头!鬼子他娘的又让人尽全力,又不准打伤人,想搞什么名堂?”钱豹在一旁听到,不屑地说道:“你懂个屁!鬼子是假慈悲,巴不得咱们往死里斗,还有,要是真磕了头,这么多兄弟会饶了你?”
那同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唯唯诺诺地称赞道:“豹哥英明!”周边几名战俘听闻也面露诧异,朝钱豹投来赞许的目光。
山田小跑着来到野泽雄二身边,躬身请示了几句,并且不停地点头。
他转过来走到擂台中间,对台下宣布道:“下面,开始自由挑战,除上场最后胜者之外,必须轮流上场!首先上场的擂主,不论输赢,都可获得伙食优待!月冠军中的最终获胜者,当场释放!”
台下一阵骚动,一名青年战俘摩拳擦掌,正想迈步上前,却被他身旁的一名老兵拉了回来,老兵低声骂道:“你脑袋瓜子是粪瓢啊?怎么连土匪都不如?”那青年战俘摸了摸头皮,嘟囔道:“老子就是想吃些好的罢了!”。
杨啸的头上还缠着绷带,他从后排挤了过来,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侧的阶梯缓缓上台,目光朝正后方的野泽雄二等一排日本军官扫视了一眼,然后傲然立在擂台中间,不怒自威,抱拳向台下作了作揖。
山田见杨啸第一个上台,似乎有些意外,他大声向着台下说道:“好!皇军大大有赏!谁来挑战?”见台下一阵寂静,山田讥笑道:“都说中国士兵藏龙卧虎,看来是徒有虚名,连一名受了伤的中年人都打不过,还当什么兵,打什么仗!不如通通到猪圈里,养着!”
听了山田的煽动,一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青年战俘似乎有些不悦,指着杨啸对身边的几名同伴说道:“这是哪个部队的?受了伤还这么狂?”一名同伴劝道:“兄弟,咱悠着点,可不能上了鬼子挑拨的当。”
那刀疤脸战俘不听,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杨啸,吐了几口唾沫到拳头上,随后一甩手将同伴拨开,几步一跨便飞身落到了擂台上,随即挺胸塌腰,腰向前腿拧转,亮出双掌,摆出一个起手式,动作十分潇洒,引得台下一片交口称赞。
一名看起来见多识广的中年战俘脱口而出:“好一招踏雪无痕!”身旁一人不解,问道:“传说中的天山派绝技?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中年战俘白了对方一眼,说道:“老子瞎猜的!”
事实证明,在绝对实力面前,再多的招势都像是出丑弄怪。刀疤脸战俘那花里胡哨的招式在杨啸眼里就是“小儿科”,杨啸的出招简单实用,三拳两脚便将刀疤脸战俘打倒在擂台上,动弹不得,不住发出呻吟。
山田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刀疤脸战俘的伤势,然后对他说:“你的,还能打。如果认输,可以朝国旗磕头!” 刀疤脸战俘立即停止了呻吟,艰难地翻身爬了起来,怒道:“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朝你们小日本的国旗磕头!”
山田大怒,突然上前“啪啪”抽了刀疤脸战俘两个耳光,刀疤脸战俘擦拭着嘴角流出来的鲜血,面露悲愤之色,突然低吼道:“小鬼子,老子和你拼了!”随后飞身跃起扑向山田,哪知山田迅速伸出右腿,半路上就拦截了这一重扑,一脚将刀疤脸战俘踢到了擂台下面。
台下一片混乱,晏轲和廖百夏同时抢过去,扶着刀疤脸战俘半躺,刀疤脸战俘的几名同伴也匆忙围了上来。沈一秋拨开众人,上前查看伤势,见并不致命,便站起身来,向侧后方招了招手。
随后,两名日本兵抬着一副担架过来,将刀疤脸战俘送往医务室,一名军医也跟了过去。沈一秋转头看到了晏轲,但依旧面无表情,而奇怪的是,她看到廖百夏时却楞了一下,这一楞,让廖百夏产生了似曾相识的错觉。
杨啸从山田的这一脚中敏锐地判断出,这个年青的日军少尉绝非等闲之辈,如果比武的话,自己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对方还有先进的武器。由此看来,即便是这里的战俘联合起来暴动,结果也是自寻死路。
此时,他理解了为什么廖百夏会一忍再忍,把一个“等”字说了大半年。
同时,他也想起了石小溪——鬼子一个少尉便有这样厉害的武功,太原集中营里的看守单兵能力不会弱,由此看来,石小溪成功越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刀疤脸战俘被抬到医务室后,他的一名同伴跳上了擂台,悲愤地对杨啸说道:“这位好汉,我兄弟自找苦吃、怨不得谁。反正都要一打,我便来讨教一二!”
话音未落,那人即抬脚一个侧踢攻向杨啸面门,杨啸早有准备,低身闪过,紧接着一个扫堂腿就将那人踢倒,再跃身用手掌在其颈上一穴位上轻轻一拂,而这一招,从表面上看,则是全力攻向其下颌,那人登时昏迷不醒!
山田大踏步走过去,低头看了伤者一眼,称赞道:“哟希!”随后,沈一秋上台检查伤者的伤势,她俯身在伤者头颈附近观察一番后,朝杨啸看了一眼,随后快速扭过头去,紧接着,又有两名日本兵过来把伤者抬走。
杨啸仅仅用了一招便解决一个对手,众人又是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但廖百夏却面色极为冷峻,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啸要这样高调表现——这不是引火烧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