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铁青着脸,双眼布满血丝,摆在案板上的各色刀具被他反复使用,手法娴熟,每一个刀口都适当力中,可以看出他昔日的坚韧与所下的功夫。如果这里躺的不是一具尸体,她甚至觉得李大山可以去战场主刀当个刮骨缝肉的大夫。

半个时辰后,李大山紧绷的面皮终于松懈了,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望着司徒君,用最深沉的语气说:“尸体是最诚实的证据!”说完,他眼中含了一丝歉疚,“如果当初我的妻子由我解剖,也许,我早就知道了结果。”

“你发现了什么?”任鸢飞紧张的问。

“我们是在水里发现她的尸体的,当时她身上缠满了水草,不过看她身体的涨水程度她是死后被抛入水中的,而且她指缝干净没有河沙也说明了这一点。其次她食胃里也没有过多的河水,她的致命伤是颈部被勒住,窒息而死,鼻道干爽,她被掳走后,歹徒一直没有给她东西吃,她的胃里还有她当日早上吃的豆腐渣,她后背有许多明显的拖痕,像是在某种木质地板才有的,伤口里有木屑,还有被歹徒掳走后,她被关在了阴暗潮湿的地方,从她头皮以及其他部位的毛发堆积的脏污可以看出,以及她身上浓厚的腐味儿……”

李大山继续侃侃而谈,任鸢飞听得心惊胆战,李大山语气冰冷,犹如利剑般字字剜心,“她一直供人玩乐,身体呈现多次被人入侵的痕迹,一个男人在短短一天之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泄身多次的,而且从她手脚被绑,胸部以及双腿间的於痕,指痕,可以看出曾被多个男人拉扯胯下,玩后就被灭口,很显然这不是单纯的轻薄,而是仇杀!”

任鸢飞苍白着脸,手指冰凉,心里一阵发憷,“你说她是被仇杀,可我知道的瑜娘,一直以来待人都是温婉有礼的,会招致什么仇家?而且……”说道这里任鸢飞抬头看着李大山问:“你们说瑜娘的案件和你妻子三年前的一样,难道她也是被仇杀?”

李大山面部一扭,表情狰狞,目光冰冷:“这两日,我寸步不离的呆在尸体旁边,就是为了聆听身体的语言,她尸体散发的强烈怨念,让我深切的感受到了!她死于羞愧和愤怒!羞辱后再致人死地的目的性如此强烈,也许死前还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以致她心脏紧缩,死得相当痛苦!所以,这绝对是仇杀!”

任鸢飞背脊一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那你妻子小婉究竟是得罪了谁?”

六子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我们镇上还有个能被雇佣的杀人组织,天呐好可怕!以后我都不敢独自走夜路了!”

任鸢飞看他拢紧衣衫,忍不住当头给他一个钢镚,“你是个男人,你是个男人,你默念三百遍!”

六子一脸委屈,“像我这么秀气的男人,很有可能让那些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引起另类的变态感虐待感的老大你不觉得吗?你都看不到危机的吗?”

任鸢飞抽了抽脸,指着门外,良久吐出一个字,“滚!”

司徒君皱紧眉头,思索了一刻,突然问李大山:“你妻子生前在锦绣坊有做过工?”

李大山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她并没有在那里做工,她只是做点绣鞋……”说道这里他猛然一怔,睁大双眼,“我想起来了!她虽然没有在那里做工,但她却也经常去那里交货!”

任鸳飞跟着神情一紧,立刻问道:“两件案子遇害人作案手法一致,现在又出现过相同的地方,我觉得应该立刻查探这个锦绣坊!”

司徒君沉吟了一下,又问:“遇害前两天,你的妻子有没有异样?”

李大山想了想,表情有些痛苦,他蹲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敲打自己的后脑勺,最后他抓着头发大声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她遇害的前一天就去了锦绣坊!回来之后便心神不灵的,老是发呆,也不爱说话,甚至我回到家中她连晚饭都没做!我看她脸色苍白,我当时还以为是她……月事要来了,所以有点反常!

那一晚她似乎整夜都没睡,早上起来一脸疲倦,我以为她累着了,便叫她好好休息,她却告诉我想去寺里上柱香。之后,便出了那样的事儿!”

说完,李大山抱头痛哭,当年他伤心过度,竟然忘了这幺重要的线索。想到这里李大山就忍不住深深的自责起来。

就在任鸳飞提议让六子带人去搜查锦绣坊时,一直沉默的司徒君,再次开口,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他严肃道:“你让六子去搜,一定无功而返。”

任鸳飞狐疑的看着他,“那叫谁去?”

司徒君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勾唇,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笑:“你。”

任鸳飞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晃了晃眼,心脏猛地跳落一拍,她挪开被他直视的眼,呼吸急促:“你确定?”

司徒君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口吻轻松道:“别紧张,你就当去玩好了。”

任鸳飞被他拍得心猿意马,脸上露出诡异的红色,她急急忙忙的掉头,硬撑道,“我看起来像是害怕?”

六子纳闷:“大人,我老大咋咋呼呼的,又笨,真的没有问题吗?要不要我暗中保护?”

任鸳飞眉头一拧,碍于司徒君在眼前,只是瞪了六子一眼,不料六子确条件反射的立刻捂住耳朵,哆哆嗦嗦的闪到一边。

司徒君见状,不置可否的笑了,从她身边走过时,他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吐字:“没想到你的威信竟比本官还要令人震慑!”

这是在说她凶悍吗?是吗?是吗、是吗?

任鸳飞怔在原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蓝的,目送着司徒君离开后,她再也忍无可忍将六子暴打了一顿。

司徒君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六子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对此,他只是几不可闻的笑笑。

下午任鸳飞打点一番,便去了锦绣坊。

因为之前的虚弱,她脸色略有苍白,路过集市时,她突然被卖胭脂水粉的大娘叫住,被忽悠一番后,她破天荒的第一次买了胭脂。

上了点水粉,描了个眉,涂了点胭脂,她病危的脸色荡然无存。

她摸着胭脂感慨,以前她是男儿装扮,无须这东西,后来又当媒婆,自然更不需要,可现在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对这些东西来了兴趣。

来到锦绣坊时,李老板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迎接了她,任鸳飞看着他愁云惨淡的脸,想想她确实丧了考妣,忍不住安慰两句:“节哀顺变。”

李老板点点头,叹气,“你知道的我正房一直无所出,年岁也渐渐大了,为人不孝,无后为大,原本娶她是想为我传宗接代的……没想到……”李老板泛着红眼,撸袖擦了擦眼,收起悲痛的神色,问:“不知任官媒来这里所为何事?”

任鸳飞发了下呆,回神道:“我是来看看你这里做工的适婚女子,最近有一贵人想要纳妾,我来瞅瞅有没有合他眼缘的姑娘。”

“既劳烦您老亲自出马,想必是个挑剔的主儿,你里面请?”李老板虽富甲一方,确不似其他商人朱颜玉润,四十有余,身影单薄,肤色蜡黄,若将他这身华贵的绫罗绸缎拔掉,穿个粗布麻衣,简直就是一副穷苦农民潦倒不堪的模样,丝毫没有富贵相。但他为人却很和气,一贯商贩都喜欢和他来往,以致口碑不错,人缘挺好。

任鸳飞点点头,绣房里女工都穿着一样的服饰,丝巾遮面,一眼望过去,还真实难以分辨。

绣房大概有几十台织布机,加上染色,刺绣这些女工大概一百来人,规模宏大,不愧是镇上最大的锈坊了。

机械磨合,声音有些吵闹,这时一个三十来岁,衣着光鲜,头竖玉冠,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男人朝李老板走来。

他身材魁梧,健步如风,在任鸳飞面前停下,抬眼看了她一眼,眸光深邃满含凉意,这一眼不知为何竟让任鸳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男人转向李老板道:“老爷,朱老板来了。”

李老板瞇了瞇眼,转身同任鸳飞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失陪一下。”

任鸳飞收回打量男子的目光,笑道:“李老板事物缠身,不便多扰,我自己逛逛就行。”说完,她又看着眼前一直带着笑意的男子问:“不知他是?”

李老板讪笑一声,“倒是忘了,这是我的管家,杨序,年轻有才,十分能干,至今尚未娶妻,任官媒倒是可以帮他物色一个合适的姑娘,礼钱多少都不是问题。”

任鸳飞一愣,随即露出讽刺的笑,“想不到李府管事如此年轻英俊。”

杨序听闻也是一怔,立刻收起严肃的面孔,露出和讯的笑:“原来是任官媒,久仰大名,早就听说任官媒行事果敢,雷厉风行,十分能干,手上成就的鸳鸯皆是民间佳话,今日有幸一见,灵气十足,让人耳目一新……”

“奉承的话听多了,往往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杨管事太可气了!本官媒愧不敢当。”

“说的极是,日后还望任官媒青睐照拂。”

“我信佛,讲究缘,若有缘,自当尽力而为。”任鸳飞说完,四处看了下,道:“那不打搅二位了。”

李老板伸手,“任官媒请便。”

任鸳飞走后,杨序忍不住回头冷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任鸳飞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快速去了茅房将身上的外衣一脱,露出和坊间一样的服饰,稍微整理了一下,又带上丝巾遮面,伪装好后,她去了刺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