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留下各项要检查的单子后就离开了病房,叶子给周向南又打了几个电话,却始终还是关机的状态。

“我去找他吧。”

我想起那天在周向南的出租屋里待了几个小时,出租屋离医院不算太远,我来回打车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

“你找不到他的。”叶子静静地望着我,嘴角似笑非笑的扬起,“我都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我打断她,压低声音说:“他上班的地方,他住的地方,我不信找不到他。”

叶子摇了摇头,“他没有稳定的工作,租的那个房子,很少过去住,前些日子干脆就退了。现在,连周向北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不然,我去找周向北,反正都是他周家的血脉。周向南不在,他来签这个字理所应当。”我说。

“不行。”叶子一把拉住我的手,“不行的,我跟周向北是同学,我不想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凝凝,你是我的好姐妹。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不想被学校里的其他同学知晓。”

这一下,我也有些犯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当真要拖下去。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去反悔吧。

未婚先育,单亲妈妈,这样的标签一旦被贴上后,她以后还要怎么嫁人。

“凝凝,要不,你再帮帮我。”静默片刻,叶子眼珠子一转,说,“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容总来帮我签下字?”

“你说容陵?”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她郑重地点点头,又补充,“只要你开口,容总肯定会答应帮这个忙的。凝凝,你放心,我等下会录段视频,我当真在手术室里遇到了什么不测,一切都遇容总无关,不会让他负一点责任的……”

“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我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

“你答应了,对吗?”叶子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期许。

我认识的叶子,一直以来都是个活泼开朗,不拘小节的姑娘。可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虚脱了不少。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空洞无神。

也正是这双空洞无神的眼神,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头,答应了她。

我给容陵打去电话时,电话那边很吵,还有语音叫号的声音。接到我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轻扬,我都能隐隐听到有笑声在里面。

当我跟他提起叶子的事情,他明显沉寂了许久,而后问我要了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他肯定会来的,正如叶子说的那样,只要是我开口去请他帮忙,他是肯定不会拒绝我的。

只是令我有些吃惊的是,他今天穿的太过正式。

一身纯白色的西装,黑色衬衣,擦的埕亮的皮鞋。头发似乎刚理过,还刻意做了发型,衬得他的眉眼越发的深邃又澄澈。

我站在医院的正门口,看着在人群中分外醒目的他,迈着一双大长腿,缓缓向我走来。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我欲言又止。

“我去了民政局。”他淡定自若的说。

“……”

“我说过,我会在那里等你。你知不知道,接到你电话时,我有多兴奋,我还以为你快到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埋怨,很快又被隐去。

我不禁哑然,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某处有些发疼。

时间在分秒地流逝,我不敢在这里与他耽搁太久,上前拉过他,直奔叶子的病房。

他反扣住我的手,十指交缠。我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由他拉着。

进了病房,容陵被管床的医生叫去了办公室。我陪在叶子身边,按照护士的指示,去做流产前的各项检查。

上午十点整,在我的各种鼓励下,叶子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在整个枫都,他们这家医院做人流是最专业的。孕妇进手术室睡一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叫我们不要太过担心。

手术的时间不会太长,我坐在休息椅上,如坐针毡一样,心里的责任感不知为何,加重了几分。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一个女孩子家,孤苦无依。还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一心追随,怎知,竟是个渣男。

我现在,或许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跟叶子相比,我明显得比她幸运太多了。

因为……我还有容陵,在守着我。

这时,容陵在我身边坐下,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将我的箍住,声音无比的温和,“凝凝,我发誓,这样的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经历。”

他的语气真诚,字字灼心。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没有他,我想,我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的。

他侧过身,将我拥在怀中,嘴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一直说要给你爱情,可偏偏我什么都没有做。去登记的事,是我太唐突了,我跟你道歉。眼下,你朋友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迫切地需要你留在她身边照顾着。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像刚刚那样,给我打电话。”

许是受了叶子的影响,他怀里的气息,让我越来越贪恋。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头,微微点了点。

曾经的容陵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个用下半身来思考的动物,他对我的好,每次都是用我在床上对他卖力的迎合来填满。

只是如今,我亏欠他的越来越多。

他总是在跟我说着抱歉,其实我比他更清楚,他不过是在给我台阶下,一次又一次的放低姿态,他又何错之有。

错的,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我。

等叶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容陵已经离开了。临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让他务必赶过去一趟。

在他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像是脑子抽了风,一把拉住他,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

他似是很满意,脸上的笑都快掩藏不住。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让我羞地快要钻进地洞里的话,“怎么办,大叔那里有反应了。”

我用力地在他身上挥了一拳,语气不善的低吼了他一句,“滚。”

他也不怒,用手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刮,就转身离开了。

我想,我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去主动亲吻他,又盯着他离去的身影,出了许久的神。

从手术室里出来,叶子还回了原来那间病房。

这间病房虽然简陋些,但好得是个单人间。我趁叶子还没有醒麻醉前,把病房里的门窗通通关紧。

刚刚医生嘱咐过我,等她麻醉醒了,再观察几个小时就可以出院了。回去后,至少要静卧两三天,之后才能下床活动。

流产后的女人跟产妇的保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什么不能吹风,不能下冷水,不能做重力活等等。说了一大堆,我听得是云里雾里,只好上网去百度了一些。

网上好些人都说,流产后至少要在家里静养一个星期,还要观察出血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不适,还得再回医院复查。

叶子不想把流产的事情被学校里的人知晓,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能理解她。可是,这静养一个星期,总得有个安身之所吧。

宿舍是回不了了,可总也不能天天待在酒店里吧。

“凝凝……”叶子唤了我一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疼吗?”我凑近她身边坐下。

医生说,麻醉醒来后,可能会有些疼,让我多陪她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含着笑,抿了抿唇,“没事,我还能抗得住。”

我问:“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楼去给你买。”

术前要禁食禁水的,她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受了这么大的罪,要是再不补充点热量,体力都快透支了。

“给我倒杯红糖水吧。”她说。

我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红糖,貌似还是上一个病人留下的。我拿起包装袋,将包装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再确定了一下保质期,这才给她倒了一杯。

我扶着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将水杯递到她手里,她的手指很凉,还带着湿意。试想她躺在手术床上时,心里该有多紧张。

“医生说要静养一个星期,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她把水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继而,不紧不慢地说:“我爸妈给了我不少的生活费,在酒店里住一个星期,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一个星期之后呢?枫都的物价这么贵,住一个星期的酒店,那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钱都花光了,这以后的生活费怎么办,总不能再跟你爸妈要吧。还有你这些天的饮食,那些外卖根本就吃不了……”

我担心的东西比较多,话刚说一半,又被她给打断了,“凝凝,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的忙,我应该谢谢你的,怎么可以让你再替我操心了?还有容总,今天真的多亏了有他,不然我连手术室都进不了。下次你若见到他,帮我再跟他说声谢谢。”

容陵?

我的脑中忽然想起那天在学校里,容陵交给我的那把钥匙。他说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是精装修的,随时可以入住。

我完全可以把叶子带到那里去住的,这样一来吃饭什么的也都方便,还会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