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自己又不会巧言善辩,有理也说不清,屏气敛神,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士兵们得了命令,全部虚张声势地向着冰魄扑过来,他在城门处闪跃腾挪,灵活躲避着众人的长枪,将城门口这方寸之地守得严严实实,但是手中没有趁手兵器,面对着长枪的步步紧逼,险象环生,只盼着元宝或诺雅能够带着天兵天将,踏马而至。
这厢打得热闹,城中元宝也正狼狈,犹如过街老鼠,四处躲闪着官兵的穷追不舍,骑的马早就在混乱的时候弃了,哪里还能前来救援冰魄?
他急中生智,索性便不急着往南城门处跑,一边在城中上蹿下跳地逃,折腾得鸡飞狗跳,一边扬声大叫,煽动民众:“乡亲们,快去南城门阻止反军进城啊!只有阻止官府开门投降,咱们才能安全!”
正慌乱得六神无主,果真打算收拾包袱准备随时逃命的乡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城门一开,反军流水一样涌进来,自己能逃到哪里去?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二话不说,聚集着往南城门飞奔过来,气势汹汹的,倒是果真缓解了冰魄的一时危机。
城墙上的守城士兵眼见有不少人像潮水一样向着城门处涌过来,大惊失色,以为城中有变,慌忙通知城下展青。展青急忙下令,大家严阵以待,自己上马迎上前去,待人群近了,方才看清乃是普通城中百姓。
百姓义愤填膺,纷纷振臂指责展青卖城求荣,不顾民众死活,哪里容得下他解释半句?
众守城官不得不暂时停下手来,将手中长枪对准了情绪激昂的百姓,阻止着他们往前硬闯。
今日南城门委实热闹,乱成一锅粥。若非是郡守提前得知镇远侯大军今日抵达河南郡,所以指派了最为得力的守城将领在此镇守,此时怕是早就酿成大乱。
面对被元宝煽动蛊惑来的百姓,不能采用武力镇压,展青不得不晓之以理,一遍遍向着百姓解释,镇远侯造反完全就是谣言,正是他们此时全力缉拿的冰魄同党煽动滋事。
事关百姓们的身家安全,镇远侯现在又真是兵临城下,对着信阳城虎视眈眈,纵然是对谣言将信将疑,谁也不敢冒险一试。他们义愤填膺地叫嚷着,坚决不同意官府打开城门,迎镇远侯进城。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态势,民愤激扬,已经不是他展青一个小小的守城参将所能做主解决的事情,正好传令官也在,骑上快马就直奔府衙请示去了,双方一时处于僵持之中。
而城外的镇远侯见城门迟迟不开,城内人声喧哗,便知必然有变,又不知具体情况,着人喊话,要求面见守城参将。
展青将此间所有事情尽数交代给副将镇守,自己则登上城门,回侯爷话去了。
镇远侯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立于城下,仰头质问展青:“本侯的文牒可查验属实?”
展青一拱手:“文牒确实属实,但是我城中突生变故,不方便开门迎客。还请侯爷恕罪,稍等片刻,待我们处理完此事,定当开门扫尘,列队恭迎侯爷入郡。”
展青所言合情合理,若是换成任何人,也不应当再咄咄逼人。不过侯爷如今哪里还能镇定得住?若是失了进城先机,再想进去可就难了。
“冒昧问一声,郡内有何事端?若是有反军刻意制造暴乱,本侯愿意为郡守大人解忧排难。”
展青也是混迹官场,机灵通透的人,擅于打太极:“一些琐事而已,怎敢劳侯爷大人劳累。”
镇远侯沉吟片刻,方才抬头问道:“里面莫不是百里府的家将在煽动闹事?”
展青一怔:“侯爷如何得知?”
这话原本只是镇远侯的一个试探,展青的反应立即印证了他的猜想。慕容诺无故失踪,此事蹊跷,他从来都没有松懈过对她的追杀。昨日他暗中擒拿了杀手阁的两个杀手,使出手段得到的情报,就是慕容诺一路向北,进了河南郡。他想,依照慕容诺的心智,猜度出自己的野心不难,所以他才这样迫不及待。但是他没有想到,诺雅竟然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挺身而出,坏了自己的好事。
“果真冤家路窄,他们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实不相瞒,百里府两个家仆与百里府慕容夫人阵前叛逃,害得百里府少将军至今昏迷不醒,本侯正在追捕之中,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逃至河南郡,害怕责罚而煽动民众,不敢打开城门,逃避追捕。还恳请大人速速大开城门,好让我等将那不肖仆从捉捕归案,交由百里将军处置。”
此话,声若洪钟,守在城门处的士兵与百姓皆听在了耳里,惊讶地窃窃私语。看向冰魄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犹疑与蔑视。
若是换做别人,听镇远侯这般解释,只怕立即就开了城门。偏生这参将性格沉稳,又是个耿直的,不敢冒失行事,冲着镇远侯告罪:“请侯爷恕罪,此事小人不敢擅做主张,还要请示过郡守,才敢放行。侯爷只需稍待盏茶功夫就是。如今贼人已是瓮中之鳖,左右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如今河南郡还没有准备,守城士兵看起来松松散散,正是进攻的时候,若是一旦张扬开,里面调集过来兵力,再想攻城可就难了。但是一旦强攻,势必代表着自己的野心昭然若揭,战争也就正式开始,以后就不能再这般浩浩荡荡地一路长驱直入。
镇远侯一时间有些矛盾,左右斟酌,无奈之下,也只能强压怒火,自怀中掏出一物,缓缓展开,出示给展青看:“本侯乃是奉旨办案,御扇在手,如皇上亲临,尔等还敢将本侯拒于城外吗?”
展青睁大眼睛看,见镇远侯手持一把玉骨扇,上书“奉旨办案”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隐约有玉玺印章,不过看不太真切。
正是皇上钦赐诺雅,交由元宝调兵,被劫持的那一把御扇。
御赐宝扇,谁敢怠慢?城墙之上立即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城内百姓此时见这阵势,也信了镇远侯几分,开始逐渐向后撤退,让出一条通道来。
“开城门吧?”镇远侯收拢了御扇,强作淡然。
展青略一沉吟,立即起身向着城墙下一挥手:“开城门,恭迎侯爷进城!”
冰魄如今气力几乎耗尽,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生了殊死一搏的决心,目眦欲裂,厉声嘶吼:“那御扇是我家夫人的,镇远侯强取过去,假传圣旨,城门断不能开!”
副将见冰魄顽固,如此下去,恐怕遗失先机,用受伤的手咬牙挽起一强弓,暗中瞄准他就射了过去。
冰魄正勉力应对众士兵进攻,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逼近,待听到风声,躲闪的时候,那箭羽已经裹夹着凌厉的劲风迅猛而至,不偏不倚地射在他的肩部。所幸那副将手部受伤,所用的力道小,伤势并不厉害。
冰魄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咬牙将箭拔出来,丢到脚下,倒钩立即撕扯下一片皮肉,血如泉涌,他眉头也不皱。
副将手下功夫也不错,见他受伤,心中得意,从一旁士兵手里夺过一把佩刀,就向着冰魄的方向扑过来,去抢夺他身后的定门栓,高声叫嚷道:“你背信弃义,又到此蛊惑民众,栽赃侯爷,罪不可恕,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冰魄纵然武功高强,但是士兵前仆后继,他又局限在方寸之地,身手得不到施展,现在又手臂受伤,更是雪上加霜。他咬牙苦苦支撑,背靠在城门之上,以千斤坠,抵住城门,双脚犹如生根,巍然不动。他下定决心,若是果真自己不敌,被叛军攻进城来,双拳难敌众手,也当杀个痛快,一个够本,两个稳赚,冲到自家九爷跟前,让他看看自己的血性!
冰魄心性简单,也只有这样简单的想法。
正心潮澎湃,身体近乎精疲力竭之时,见城中尘沙飞扬,有马蹄声疾,似乎是千军万马踏尘而来,带着冰魄的希翼与热切期盼。
看旌旗飞扬,似乎是河南郡驻军到了!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守城副将唯恐有变,加快手下速度,势必要将冰魄立即斩于剑下!夺门而出。
一支令旗,或者说是一道光影,飞过来,悄无声息,直透他的肩胛骨!
他手中刀剑“呛啷”落地。
冰魄终于缓了一口气,抬起头,为首之人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之上,却是一袭寻常的闺阁罗裙,肥大宽松,迎风飒飒,正对着他笑得欣慰。
来得正是时候,简直不亚于天兵天将!
冰魄的眼眶刹那间就有些湿润,像是受了气的孩子。曾经历经过多少次严峻的生死考验,像铁打钢铸一样的汉子,突然就发现,这个娇小的女人,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她一来,他就瞬间觉得,信阳城有救了,自己也可以卸下身上的千钧重担。
马上的女人意气风发地一抬手:“兄弟们,听我命令,众志成城,保家卫国,歼灭叛贼!”
身后立即一呼百应,声彻天际,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