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两顿饭的功夫,老夫人与百里九依旧一筹莫展的时候,侍郎夫人与刘婆子就带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仙家心急如焚地过府来。
安侍郎夫人一进浮粉世阁,就抱着昏迷不醒的安若兮长一声,短一声地“心肝宝贝”地叫,心疼地眼泪一个劲地淌,还是老夫人上前好说歹说地劝住了,然后将安若兮的情况如实地说了。
安侍郎夫人这才想起身后的婆子,慌忙叫到跟前,对老夫人介绍道:“这位仙家是黄大师的弟子,道行高深,在京中素有名望,专程请她过来看看。”
黄大师的弟子,就是指的是黄大仙的出马弟子,借助仙家的本事来看事的,看那婆子的长相委实是像一只成精的黄皮子,脸色赤黄,尖嘴猴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百里九沉了脸,老夫人不能怠慢,也是好言好语地应着,说了两句好话。
仙家走到床前,装模作样地念叨几句,在安若兮身上摸摸捏捏,然后紧蹙着眉,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备了一碗清水,三只竹筷,一只熟鸡蛋。
下人立即飞奔着去了,过了片刻准备齐全了交到仙家手里。仙家将清水搁置在床边案几上,挥手让闲杂人等退出屋外,然后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百里九:“男人身上阳气过重,麻烦也请回避一些。”
百里九正是求之不得,转身出了屋子,任她们怎样折腾。
婆子口中念念有词,将竹筷立在水碗之中,慢慢撒开手,那竹筷竟然直挺挺地就自己立在碗里,也不倒。
老夫人与安侍郎夫人皆称奇,对仙家情不自禁又信服了几分。
那婆子让两人搭手,将安若兮反转过来,背部向上,褪去衣裳,拿起那个煮熟的鸡蛋在安若兮的后背之上开始滚动,眼见安若兮后背上开始凝聚汗珠,越来越多,后来鸡蛋已经无法滚动,遂罢了手,快速剥开蛋皮,里面的蛋清之上竟然有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就在这时,碗里的三根筷子齐刷刷地就倒了。
仙家从随身带着的东西里抽出三根银针,冲着那黑影扎下去,然后取一张朱砂画符的黄裱纸裹起来,递给老夫人:“命人把它埋在桃树下就可以了。”
老夫人眼见术法神奇,自然信服不疑,慌忙命人照做了。
仙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晃燃了以后丢进水里,搅拌了捏着安若兮的鼻子,一道符水慢慢灌下去,安若兮就“哎吆”一声悠悠地醒了过来。
老夫人与安侍郎夫人大喜,上前嘘寒问暖,安若兮伸展手脚,除了还有些酸软以外,已经是安然无恙。
“仙家,我女儿如今没有什么事情了吧?”安侍郎夫人小心问道。
仙家摇摇头,一脸凝重:“不好说。”
两人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
仙家闭目半晌,方才莫测高深地道:“府上有人枉死,戾气太重,阴魂不散,贵夫人身子虚,根本就禁不住她的折腾。”
言外之意,就是说秦宠儿了?
两人慌忙向着仙家请教,请她务必帮忙给想个周全的法子。
仙家托大,沉吟半晌方才勉强点头答应,一脸莫测高深地沿着府里转一圈,各个院子都查看了,这次就相中了一念堂。
仙家说,一念堂以前是佛堂,得佛祖庇佑,灵性最高,也最干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安若兮暂时住进一念堂里。等到秦宠儿五七过后,送走了她,然后再回浮世阁。
对于仙家的胡说八道,老夫人做出了让步。更何况,只是让安若兮到一念堂小住个把月而已,要求也不过分。老夫人叫了诺雅过去商量。
诺雅对于这样的鬼神一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对于浮世阁上演的这一出戏,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一念堂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这些人费尽心思往里面挤,不外乎就是为了百里九这块镇宅至宝吧?她依照对安若兮平素为人的了解,知道她定然又是憋了什么坏水,想要暗中做什么手脚。
诺雅还未来得及表态,一旁的百里九一口就回绝了,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将安若兮送到尼姑庵里将养些时日,那里有神佛保佑,必然能够保住她冤鬼不近,安然无恙,比一念堂靠谱多了。
百里九的提议很是合情合理,却惹恼了侍郎夫人,当着老夫人控诉道:“早就听说我家若兮在你百里府不受待见,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然对她苛待成这个样子。这样的话也多亏你九爷能说得出口,将她送去尼姑庵自生自灭,敢问九爷,我家若兮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过?不过是让她到你一念堂借住上几日,你就这样推三阻四,甚至扫地出门,有这样碍眼吗?你一念堂里纵然是添个下人,也总是会有一张床铺住吧?”
百里九刚想开口,就被诺雅拦了下来,笑吟吟地道:“安夫人这话说得九爷好像罪大恶极似的,不就一个住的地方吗?莫说是借助,就是让我跟安夫人换了院子来住,我也是求之不得。毕竟,我那个院子过于寒酸,两个下人都是挤在一间屋里,连个空房都没有,与这浮世阁的华丽奢侈相较起来,怕是委屈了安夫人。”
诺雅笑得甜,却是个华丽丽的还击,浮世阁与一念堂比较起来,谁好谁赖,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究竟是谁不受待见,你侍郎夫人自己看吧。
说完站起身吩咐身后的桔梗:“桔梗,回去告诉暮四几个,把我们的东西收拾收拾,今天就跟安夫人换个院子来住。”
安夫人慌忙阻拦了:“不用这样劳师动众的,若兮只要能有个安身之处就可以,哪敢挑剔,林夫人不必折腾。”
一旁一直垂目不语的仙家这时候开了口:“这位夫人身上好重的杀气,一般脏的,邪的东西都不敢靠近,若是能住在一个院子里,是极好的。”
诺雅心里冷冷一笑,安排安若兮住进一念堂,又不让自己搬走,究竟是像当初安平那样,想近水楼台,还是另外有其他的想法?诺雅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机会施展出来。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忍气吞声的林诺雅了,而是地绝一诺,慕容山庄的慕容诺。我不找你安若兮清算以往的旧账就是好事,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想要作死,我若是不虐得你脱下一层皮,我就不是慕容诺。
诺雅一口就应了下来,格外痛快。让桔梗跟暮四暂时挤在一间房里,将她的房间腾出来,给安若兮居住。院子里其实还有其他的下人房,不过因为闲置着,所以大火之后也没有怎样修缮,用来做了小仓库,也懒得再折腾。
因为地方挤,所以安若兮只能带了刘婆子入住,其他下人仍旧留在浮世阁里。
诺雅冷眼等待着安若兮闹出什么幺蛾子,她倒正好捉住把柄,给她华丽一击。谁料她比安平要含蓄沉稳地多,安生地搬进来,不声不响,对着诺雅也客气。平素百里九在的时候,也不会怎样上赶着往跟前凑,努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越是这样,诺雅心里越是心惊,感觉身边好像卧了一条毒蛇,可能冷不丁地就抬起头来咬自己一口。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诺雅觉得,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是还不如主动出击,试探一下她的底细。
杀手里有人擅长于易容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诺雅请他出面,给一擅于遁术的女杀手易容成秦宠儿的样貌,穿一身抢眼的凤冠霞帔,夜间偷偷潜入了安若兮的房间。
安若兮正坐在镜子跟前梳头准备就寝,就见到镜中红影一闪而过,猛然间心惊,扭头去看,烛影摇曳,身后哪里有半个人影,也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拍拍心口扭过头去,镜中的人影已经放大,正是一身凤冠霞帔的秦宠儿!眨眨眼睛,还在,确定不是眼花。
安若兮吓得惊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浑身抖若筛糠。
“安若兮,你害得我好苦......”“秦宠儿”幽幽地呜咽,声音里满是幽怨与阴凉。
安若兮面色苍白,噤若寒蝉一般颤着声音:“我不是故意的......”
刘婆子正巧去了厨房,桔梗在院子里,听闻到动静赶过来,一把推开房门,上前搀扶起安若兮:“安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安若兮抖抖嗖嗖地指着仍旧站在屋子正中披头散发的女鬼惊骇道:“鬼!鬼!鬼!”
桔梗强忍住笑意,一脸莫名其妙:“哪里有鬼?安夫人你可不要吓我。”
桔梗的话令安若兮愈加惊悚,抱着桔梗的胳膊不肯松手:“就...就在那里!”
诺雅也闻声赶过来,径直擦着女鬼的身子而过,视若无睹:“安夫人怎么了?难不成又撞邪了?”
那女鬼一脸阴森森的笑,眼睛里突然就涌出血来,冲着安若兮低声呜咽:“安若兮,我死得好惨啊!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