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堂里,林诺雅呆呆地坐在床上,依旧云里雾里,缓不过神来。
朝三暮四静悄地推开屋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跟前收拾利落了,又关门静悄地出去,跟门口的桔梗窃窃私语。
想得事情多了,诺雅有些头疼,重新躺下来,闭上眼睛,梳理思绪。对于百里九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过是清净了两盏茶时间,门又被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推开了。
“小姐,小姐......”桔梗激动地直喘:“我们发财了。”
诺雅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天上掉元宝了?”
桔梗激动地鼻尖上都挂了晶莹的汗珠,眉飞色舞:“我们发财了!小姐,九爷命人送来好多赏赐!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珍贵药材,还有古玩玉器,琳琅满目,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我听那下人说,总共有六十八样呢。”
“喔?”正在心烦不已的林诺雅稍稍来了兴趣,坐起身子:“在哪里?”
“纪婆子将赏赐全都收拢在库房里,正拿了单子清点,一会儿就来跟你汇报。”桔梗仍旧有些气喘吁吁。
诺雅闻言垂头丧气地重新躺下去:“这大户人家的赏赐都是登记在册的,像那些古玩玉器虽然珍贵,却只是个摆设,不能换钱,也带不出府去,要来何用?”
“出去?小姐,你还想着出府啊?”桔梗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您已经有了九爷的骨肉,九爷又这样疼宠你,前途一片光明啊!”
诺雅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跟桔梗解释清楚了,否则,这傻丫头能把自己活生生地气死。
她侧过身子,以手支额,向着小丫头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跟前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
“桔梗,难道你不觉得,我嫁入将军府,这件事情很诡异吗?”
桔梗弯了眉眼,“吃吃”地掩着嘴笑:“我就说九爷与你素未谋面,怎么就会那样大手笔地为你赎身,还张扬地娶进门,是有些诡异。原来你们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珠胎暗结还瞒天过海,在世人面前做了这样一出戏。如今终于苦心人,天不负,终成眷属。”
诺雅白了她一眼,一脸看白痴的样子。
桔梗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絮絮叨叨地说话,满脸憧憬:”九爷英俊不凡,愧杀宋玉潘安,小姐你也是闭月羞花的样貌,将来宝宝定然粉粉嫩嫩,特别可爱。”
诺雅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凶狠地望着桔梗:“我告诉你,我从来不认识他百里九,更没有怀孕!”
桔梗的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极其笃定地道:“我知道啦,小姐!都说一孕傻三年,你失忆肯定就是怀孕造成的!”
林诺雅顿时泄了气,懒得再解释,懊恼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了头:“爱信不信。”
小丫头对于她的反常,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相反对于自己的聪明有点沾沾自喜:“那小姐以前究竟是什么人物,家居何处,去问九爷不就可以了吗?我怎么这样笨,现在才想起来。
等小姐你找到自己的亲人,有了靠山,看还有谁狗眼看人低,欺负咱们。”
诺雅顿时有点头疼了,她不耐烦地翻过身去:“桔梗,你不要一直这样叽叽喳喳的好不好?”
“嘿嘿,好好!我去给小姐拿药煎药去。从今天开始,你的饭食我一定要把好关。”
诺雅痛苦地哀叫一声,头就要炸开了。
桔梗前脚刚走,纪婆子又抱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漆嵌玛瑙首饰盒进来,冲着诺雅谄媚着笑脸,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启禀姨娘,这盒子里是九爷特意为您挑选的珠宝首饰头面,还有今日赏的物件清单都在里面了,婆子已经逐一清点,确认无误,请您过目。”
诺雅接在手里,将盒子打开,琳琅满目,都是些赤金或者珊瑚玛瑙等俗气物件,只有一枚碧玉兰花簪看着还雅致一些,入得眼。不过那几件赤金嵌宝石的头面,倒是能换些银两。
她将盒子里面的一方手札拿出来,打开瞄了两眼,就随手递给纪婆子:“我不识得字,你念给我听就是。”
纪婆子倒是识得几个字的,闻言心里一喜,洋洋得意地接过手札,打开来,一一宣读,大概就是如桔梗所言,都是些玉器古玩,珍惜药材等等。
诺雅眯了眼睛,漫不经心。
等婆子念完了,并不还给她:“姨娘过目以后,婆子就回去誊写一份,连同首饰一并交给您的丫头,好每日清点,这底单婆子留存。”
诺雅随意点点头:“如此甚好,这九爷赏赐的物件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不过,纪婆婆,我听说九爷总共赏赐了六十八样儿物件儿。可你手中这份新誊抄的清单上,登记的物件只有五十九种,而你适才读的,又少了九件,只有五十样儿。
我记得,好像爷赏了我十颗东海珍珠,给我做珍珠粉的,去了哪里?这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而九爷赏赐的原始清单又去了哪里?”
诺雅一连串地问下来,盛气凌人。
纪婆子一怔,没想到面前这主儿看似漫不经心,竟然也不是个简单的浑人。
她原本欺负诺雅新来乍到,在府里又没有多大权势,所以私自克扣了几样玉器和药材,重新誊写了单子隐而不报。后来又听说诺雅并不识字,胆子又肥了一些,干脆又拣着自己稀罕的物件,瞒了下来。
没料想自己趁机贪墨的首饰和名贵药材人家心知肚明,不过是给她留了一分情面没有说破而已。
婆子紧张地偷偷瞄了一眼林诺雅,她正仰面朝天地靠在床上,微眯了眼睛,没有丝毫愠怒,琢磨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婆子年纪大了,可能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眼花。我这就下去,重新整理清点。”
林诺雅点点头:“这妆盒一定要带着,可能也用得着呢。你若是觉得吃力,就让桔梗陪你一起。”
纪婆子慌乱摇头:“不用不用,这是婆子自己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
“那就好,”诺雅趁机敲打:“我虽然不用事事亲为,但是很多事情都要做到心知肚明,否则有朝一日九爷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可就尴尬了。
这样吧,你叫上朝三暮四两人一起帮你,不要事必躬亲,让她们一旁闲聊看热闹。”
纪婆子额头已经涔涔地有汗冒出来,拿了首饰盒子,片刻也不敢在诺雅跟前待,应了声慌里慌张地狼狈去了。
她灰头土脸地从房间里面出去,拿出私吞的物件儿,方才叫上朝三暮四两人重新誊抄清点。
有道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朝三暮四幸灾乐祸之后,知道自己主子厉害,也再不像先前那样懒散怠慢,收敛了不少。
诺雅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到天色傍黑,晚饭早早地就送了来。
不过,这次不是丫头去厨房排队取的,而是厨房新任管事亲自送进一念堂。
虽然仍旧是按照府里规制,两荤两素,菜色却与前两日天壤之别。尤其是汤盅里的青菜汤竟然换成了枸杞党参乳鸽汤,汤色奶白,点缀枸杞,碧绿的芫荽,令人垂涎欲滴。
诺雅中午饮了酒,只想吃些清淡的东西,抄起筷子,随手夹起一块冬瓜,入口清甜,细嚼却是内有乾坤,原来里面竟是掏空后挤进了虾胶,绵软中透着劲道,齿颊留香。
管事送下菜以后,并不着急走,垂首侍立在一旁:“小的陈安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过来给姨娘请安,讨教厨艺,就怕过于唐突。今日斗胆,亲自做了两个小菜,还望姨娘不吝赐教。”
诺雅伸筷子挑起一根豆芽,凑着灯看,豆芽掐头去尾,中间掏空,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鱼翅,足见用心良苦。
她转头看那管事,眉眼陌生,才想起先前那管事肯定是被罚撤了职。这新上任的管事有前车之鉴,引以为戒,再加上百里九突然对自己这样高抬,他就见风使舵,过来巴结自己。
“陈管事这份心思和手艺,匠心独具,我望尘莫及,可不敢谈赐教。”
陈管事受到夸奖,笑得益发谦卑:“小人这是班门弄斧呢,姨娘千万不要谦虚了。小人是诚心诚意向您请教。您以后若是想教小的什么手艺,就写个单子让丫头送到厨房,我依照葫芦画瓢,做出来给您品尝指点,您说可行?”
诺雅自然听得懂管事的弦外之音。按照规矩,她的饮食全都由厨房统一安排,说白了,也就比府里管事的标准好一点而已。她是没有资格单独点菜的,除非自己贴补银两。
管事聪明地借了一个学师的借口,自己以后想吃什么饭菜了,就写一张单子递过来,厨房里照做。而且就凭借管事这暗渡陈仓的手艺,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诺雅心领神会,点头道:“多谢陈管事好意,心领。”
管事见话已经带到,有礼貌地唱个喏:“那就不打扰姨娘用饭,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