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苏安年反应过来,秦德平音控道了句‘全速前进’,就见他连人带车‘嗖’地一下驶出去了,还不忘规定,“郁金香花田是终点。”
那终点少说有两公里。
苏安年操控着轮椅去追,奈何聂紫馨赖在他车上,百来斤的负重,严重拖后腿。
“下去下去,添什么乱?”
边说边把路线绕成‘Z’字型,想以此把聂紫馨甩下去。
她两手抠紧椅子把手,偏不如他的愿,“这是医护人员站的地儿,今天你看护不在,我吃点儿亏,随时随地照顾你,别不领情啊。”
苏安年摆脱无效,眼睁睁看着锦妍锦羡踩着四轮车吭哧吭哧从他旁边经过,超越……
他只好认了,“得,你们就欺负我不能站不能走吧。”
聂紫馨得意,“不趁这个时候欺负你,难道你能站能走了我还欺负得了?”
在C国,顾家和秦家是邻居,共用一个马场和靶场,聂紫馨打小性子野,女孩子喜欢的一律不喜欢,男孩子偏爱的异常感兴趣,十二岁以前她长居国外,和秦德平兴趣相投,枪术和马术都师从老爷子。
关系亲着呢。
苏烙诚揽着慕容姚走在后面,将这些当趣事一件件的说给她听,当作饭后散步消食的闲聊。
慕容姚听的中途会点一点头,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很认真的听,面上一定带着礼貌的微笑,目光中汇聚着天然的崇拜,让苏大公子心神舒畅,有将话题无限延伸下去的兴致。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愈发趋于老夫老妻的融洽。
这是来自宋小冉的视野角度。
两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相衬了。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
“姚姚又不是医学院的,为什么要叫表哥‘学长’?”她推着特意扫码牵来的共享单车,打算一会儿骑着去追安年和曾外公。
去追之前怀揣单纯,期望解开长久以来困惑她的疑问。
她这一问,慕容姚也愣了愣,“严格的说我不是学长的学妹,真要追根寻底,我室友思思的男朋友黑子是学长的学弟,我们是跟着他一起叫的。”
——这是标准答案。
苏烙诚的想法与此略有偏差。
宋小冉看出来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一直沉着稳重的表哥。
苏烙诚做肃然思索状,“难道你不觉得姚姚在叫我‘学长’的时候,很可爱很难让人拒绝?所以我就懒得纠正了。”
显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良好自我感觉,与答案无关。
宋小冉沉默的跨上自行车,“我还是去追安年他们吧。”
苏烙诚身为表哥,对表妹送上美好的建议,“你该谈恋爱了。”
她点头,同时看看走在最后面的方泽琛和秦悟,痛定思痛,“我也觉得!”
一言不合被喂狗粮,她很无辜啊有没有!
待她去远,慕容姚依旧用说了很多次的那句话表达心情,“学长,你变了。”
苏烙诚的回应亦是雷打不动的,“嗯,改变一个男人,就要对他的一生负责。”
“等一下,以前好像没有‘一生’这个词?”
“确实,我觉得加上以后这段话更顺了。”
慕容姚哭笑不得,正想反问他‘真的有吗?’,这时,两个人的视线里同时望到已经去得很远的轮椅逐渐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老爷子仿佛有心让曾外孙一回?
可是,不太对……
轮椅的后背的安全灯闪着红光。
按照设定,安全灯有五种颜色,会根据病人的体态给出不同变化。
红色代表什么来着?
慕容姚回想着下午才看过的说明书,蓦地,心一紧!
苏安年鬼吼鬼叫的反败为胜,没超过多远,似也有所意识的停下,倒转回去。
三秒后,他惊慌失措的大喊:“哥!快来!!”
……
秦德平就这么去了,挺突然的。
在自己103岁的生辰当天,坐在曾孙孝敬他轮椅上,安安静静的去了。
沧桑而智慧的面庞余着一缕惬意的笑,仿佛他只是安然睡去,永久沉浸在美梦中。
恰是他最后的笑,释然了儿女子孙们。
当人生最后一刻停留时,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亦是难能可贵的福报。
秦家人很快收拾心情,筹办老爷子的丧事。
按照秦德平生前的要求,哪日他咽了气,不许哭,不许难过,更不用将他的身体送回国。他不需要大张旗鼓的丧宴,不需要在死了还上一次新闻,不需要劳烦社会各界人士跑一趟吊唁,不需要儿女们跪在自己的灵堂前撕心裂肺的哭喊,他见不得那些,哪怕他活着的时候无法确定死后是否还能
看得见。
他想要的葬礼是简简单单的。
给他换上生前他最喜欢穿的那套中山装,将他装进一副普通棺木,若孩子们愿意,可以对他说说心里话。
关于告别,他相当很看重。
做完这一切之后,合上棺木,送进熔炉烧成灰,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散干净,尘归尘,土归土。
这条还有附注,别污染环境惹人口舌。
老爷子是讲体面和礼数的。
秦家以秦海渊的话做准数,照着秦德平的心思逐一办了。
前后统共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便也是在那个周末,驱车前往森林公园,寻了一颗挺拔的杉树,将秦德平的骨灰洒入土壤里。
走出那片茂密的杉树林,苏安年回头望了一眼,问苏烙诚,“哥,你还记得曾外公的树吗?”
苏烙诚也向身后的静谧的深林看去,深棕色的瞳眸里流转着怀念的光华,良久,耸耸肩回答说:“不记得了。”
他牵起慕容姚的手,追随父母的脚步走去。
苏安年被刘和阿沁搀扶着,两个小家伙跟在他身旁担心又关心的望着他,生怕他一辈子都不能自己走路。
“我会好的。”苏安年故意做鬼脸吓唬锦妍锦羡,“然后变成妖怪抓你们!”
他‘哇’地夸张大叫,两只小的笑嘻嘻的跑开,跑过苏烙诚和慕容姚。
季薇的叮嘱和苏熠晨对儿子的教训同时响起,秦海兰跟老公叹说,“有点儿饿了,晚上吃火锅吧……”
秦可人踩着8CM的高跟鞋,忍不住埋怨,“这山路真难走,这附近多的是湖啊水啊,非要找那么偏的地儿。”
秦亦就苦了脸,“跟K市相关部门申请过了,人家不给批有什么办法。”
聂靳云打趣秦可人,“大姐你是送你爷爷最后一程,非要搞得跟T台走秀似的,完了还要数落,信不信老爷子晚上梦里揍你一顿,白疼你了不是。”
秦可人想哭又想笑的,“一帮小的面前你能不能别招我,比方天赐还烦!”
宋宣扶着举步维艰的老婆,“方天赐这枪躺得,我好像有点儿心疼?”
季薇点他的水,“那是你忘了他在夜总会醉酒撒泼,一拳砸青你的脸。”
宋主编顺口补充,“然后我为了以眼还眼,差点把他和陆清泽的吻照登上杂志,问题来了,为什么是差点呢?”
苏熠晨主动接过话题,“我的锅,当时为了追老婆,不得已让妹夫的杂志变废纸,对不住了。”
宋宣冷幽默的酸,“发生那件事的时候烙诚才五岁,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等来道歉。”
秦可人冲他翻白眼,“所以你要不要回头去谢谢爷爷给你这个机会?”
话到这儿,秦海渊咳了两声,以表对儿女们满嘴跑火车的不满,同时也是对他们年少轻狂做的那些疯事的总结。
要他说,没一个是好的!
慕朝夕拉着女儿的手,为人母的嘱咐,“回学校好好念书,别做出格的事让家里人担心。”
无意外引来集体吐槽——
“慕朝夕你小时候号称体大小霸王,你忘记了?”
“你跟秦亦狼狈为奸干的那一档子事,至今我还能数出四五件来。”
“小悟,你妈小时候可淘了,别看你爸在外面名声响,搁你妈跟前被诓得一愣一愣的,专治他各种不服。”
“我乐意被我媳妇儿诓,你们管得着么?我们家朝夕就是能耐大,最大的能耐就是把我诓住了。”
“秦亦你够了啊……”
众人之后,是苏安年无语的感叹,“这帮老家伙莫不是疯了吧……”
苏烙诚和慕容姚略略先他几步,听着长辈谈笑着年轻时,在最好的时光里,手牵手,肩并肩。
走了一会儿,他先问:“前天跟曾外公道别的时候,你对他说了什么?”
慕容姚很坦然的道:“我说,我会照顾你的。”
苏烙诚意外的扬起眉,“我还以为你害羞一下。”
她翻了个白眼,“你就站在我后面肯定听见了,有什么好害羞……”
苏烙诚满意的笑起来,“是的,听见了。”
在初春的第一次相遇,阳光正好,心动亦是刚刚好。
游乐场的鬼屋里的狂奔,甜品店怄气的对弈,在万众瞩目的舞会上,在交托出彼此的缠情夜晚,在全网网民的见证下……
听说你爱我。
心意会好好接受,妥善珍藏,赠予相等抑或更多的回报。
连同父亲母亲们的那一份,将感情无止尽的延续下去。结束,也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