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无比宽慰的事

晚,8点零五分,方悦私家医院。

七楼整层静无人声,白织灯光充盈着笔直的长廊,努力驱逐窗外愈发浓郁的夜色。

重症监护室外,苏烙诚背靠冰冷的墙面,低首用手机浏览新闻。

各大网站争相报道今天下午发生在高架桥上的事故,甚至为之成立了专题随时跟进。

就像一场马拉松比赛,只有跑在最前面的选手才会获得奖品。

苏安年不是事故的主要责任方,但无需怀疑,接下来的一个月,头条被他承包了。

此刻,苏烙诚手机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颇让他哭笑不得——

华灯初上,混乱的事故现场。

消防刚从车内将苏安年解救出来,看似幸运的他还保持着清醒,被两名医护人员左右驾着向救护车走去。

他满身狼藉,额前的发几乎被血凝结,微微佝偻着背,双脚虽能迈开,却也看得出相当无力。

经历了连环相撞,座驾翻得底朝天,还被沙石掩埋长达一小时二十分之久,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毫发未损是天方夜谭。

周围的人都在感叹苏二公子命大,来到救护车前的他忽然止步,悠悠转过头,向身后远处不断喊他名字的记者竖起中指。

记者抓住那一瞬间按下快门,将他挑衅的手指和狠厉的眼神定格。

这是今晚点击量最高的热点新闻,光是评论有十七万条。

苏烙诚匆匆瞥了一眼那数字,旋即退出页面,垂下了握手机的手。

走廊上,响起忧虑的叹息。

来医院的路上,他对安年的身体情况做过预估:骨折、内出血、脑震荡、内脏破裂……

没想到预估的都占齐了。

彼时,安年还嬉皮笑脸的说“没事,我命大”,真正命大的梁苏苏还白眼他,和他不亦乐乎的斗着嘴。

不曾想来到方悦医疗的大门口,他两眼一翻就晕过去,生命体态迅速下降,随时上阎王爷那儿报道。

医生在抢救室给他做心脏复苏时,苏烙诚有生之年第一次品尝到害怕的滋味。

经历了那样的恐慌后,遗留下来的无助感始终将他缠绕。

此时,安年躺在身后的监护室里,等待他的将是至少两次大型手术,可是……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个身影先后走出,步子迈得很急。

苏烙诚随之起身,把背脊离开染了他身体温度的墙面,迎上闻讯赶回的父母。

“我看了事故现场的照片,安年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状态还不错,怎么这会儿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呢?”季薇快步走到烙诚的跟前,每个字音都在颤抖。

对安年的担心占据她全部的心神,她心里充满疑问。

而眼前是堂堂医科大学的资优生、她可靠的长子,她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苏烙诚安慰的握住母亲的手,看了一眼来身旁的父亲,努力冷静道:“安年的情况有些复杂,不过目前暂时稳定下来,需要尽快进行手术,至于手术如何,术后恢复几率都要根据当时的情况另作判断。”

“也就是说手术是有风险的……”季薇说罢就有所意识,当即示意烙诚不用回答了。

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一向自认理智的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熠晨揽住季薇的肩,让她依靠着自己,再问烙诚,“手术安排了吗?具体伤到哪里,风险有多大?”

得知安年出事时,他和季薇正在游轮上参加朋友的私人宴会,急匆匆的赶回来,知道的并不比微博上的看客多。

聂紫馨把他们从机场接到这儿,路上交代了梁苏苏福大命大,全身检查做遍,只有左小腿骨折,打好石膏,由她爸亲自推回DARK大楼严加看管,就等明天梁先生过来接收。

对于苏安年,她是不敢多说的。

苏烙诚耐心道:“以目前的情况看,安年至少需要进行两次手术,第一场是开颅手术,定在两天后早上八点。车祸造成的颅内淤血压迫了他的视神经,位置还算乐观,风险并不大,只是需要尽快取出,否则会对他的视觉造成影响。我的导师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联系过他,他答应明天过来会诊,为这次手术主刀。”

听到问题不大,季薇脸色稍霁,苏熠晨让他继续说下去。

天下父母心。

倘若只是这样的程度,他们是能够接受的。

当年苏熠晨在陆氏游乐场外遭受那样惨烈的撞击,不也得到老天眷顾活了下来。

苏烙诚能感觉到父母的期望,事实上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可同时,身为医生的他必须用更职业的眼光对待安年。

这样的时候,坚强还不够。

他必须坚毅。

“爸、妈,关于第二场手术,我想你们仔细听我说,做好心理准备……”

……

夜深人静,苏烙诚回到山顶的苏家大宅。

家里很安静,等在客厅的小宋妈妈见他回来,说是锦羡锦妍由慕容小姐带着睡了,又问他吃不吃夜宵,吃的话,她这就去准备。

苏烙诚不饿,让小宋妈妈早些休息。

末了,他独自回到花园后的别墅,从楼下寻到楼上,在自己的房间找到三只。

慕容姚抱着锦妍锦羡睡得香甜,身着睡衣的一大两小各自卷屈,又相互依偎,占据了大床的中心部分。

床的周围散落着锦妍的洋娃娃,锦羡的乐高积木作品,还有书本摊开的书。

想来在睡觉之前,两个小的把他们的慕容老师折磨得有些厉害。

苏烙诚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会儿,向昨天那样探身去给他们盖被子。

这夜的慕容老师比较贪心,一手圈了两个小抱枕,想来不会再抱他的手臂了。

刚靠近过去,她无意识的睁开眼睛,与他四目交接。

慕容姚微微愣了愣,很快就清醒过来。

其实一直没睡踏实,心里有牵挂,等不到一个答案是如何都不会安稳的。

但见苏烙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面,她会意,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和他去到对面工作室外的阳台上。

夜很长,很难熬,有一个能够说话的对象之余苏烙诚而言是件无比宽慰的事。

慕容姚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至少这一件,她尽力想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