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秦亦收到朝夕的短消息时,刚到周家本家的正门口。

警卫员不认识关野的车,一路小跑过来,弯身往里一看,看到了坐在副驾驶的秦亦,连忙挤出个友好的笑容,用对讲机示意开门。

两扇烫金的镂空雕花大铁门缓缓向外打开,展示在关野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尽头对称式建筑极富年代感,就像把缩小版的紫禁城放进了欧洲宫廷花园,静谧庞大,威严奢华。

关野内心莫名变得复杂,双手握着方向盘,调侃的笑了,“别告诉我还要下车搜身。”

“我不是在你车上坐着呢么,老头子为难我是一回事,我总不至于行刺他吧。”秦亦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见他那花痴相,就知道屏幕对面的人是慕朝夕。

关野是不懂的,那丫头片子哪里来的本事,能把油盐不进的秦家公子迷得七荤八素,周家把他逼到这份上,换做自己,周晓不就是个躺在床上活死人,娶了得了。

车开进去,停在正门的侧边。

秦亦还一门心思跟慕朝夕发短信,暂时没有下车的意思。

关野又想起一个月前他突然找自己帮忙整理身家,眼下来到周家门外,几个意思?

准备摊牌了?

秦亦给小猴子回了消息,说“姑奶奶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找你”,收了手机抬起头,对上关野探究的眼神。

“想问就问。”他从来不跟人绕弯。

关野盯着放在他腿上那三只厚厚的牛皮纸袋,刻薄的唇瓣吐出三个字:“赎身费?”

秦亦斜了斜眼,淡淡的戏谑,“赎身?老头能立马要我命吧,我这点儿身家他瞧得进眼么。”

“那你又要?”存心浪费他关总监的时间?

“这是老婆本。”秦亦一手拿起牛皮袋子,打开车门走下去,“不请你进去坐了,我都不爱那气氛,你进去也是遭罪。”

关野颤肩笑了两声,大恩不言谢,末了,车上只剩他一个,调转方向盘,玩味说:“老婆本。”

下定决心要娶慕朝夕了?

准备先斩后奏能瞒多就是多久?

很好,很高杆。

……

自从秦亦定在B市,每个礼拜六都要回周家的本家陪他的外公吃饭。

本家房子大,从里面一直往外扩,哪个年代的影子都有一点儿,越往里走,越森冷,人味儿也越淡薄。

秦亦熟门熟路的穿过几重院子,去到饭厅,周裕涛已经等在桌前。

桌上是荤素搭配的两菜一汤,边上有红条封好的一坛酒。

老爷子喜欢在晚饭时小酌一杯,他自己酿的,颇有滋味儿,一般人喝不到。

秦亦跨进去后,听他道了句“来了,吃饭吧”,便坐到他左手边的位置,拿两个小杯子各自倒满,起筷吃饭,形容比之在秦家要稳重那么三两分。

祖孙两都不是话多的人。

周裕涛在官场驰骋大半辈子,阿谀奉承没少听,背地里对他恨之入骨想要他命的更不在少数,早就练就出一对带毒的心眼,旁的哼一声,眼神往哪里落,气息长了还是比刚才短了……凭这些细节,都能断出那人情绪变化,心思深浅。

今儿个外孙心情很好,眼里的笑没散过,夹在筷子上的鱼肉往嘴里送,吃进去就变成蜜,甜丝丝的化进心里。

周裕涛很好奇,面上没表情的道:“什么高兴的事,说来听听。”

秦亦答:“前阵子让关野给我的私人资产做整理,今天刚拿到手上,比想象中多。”

这就高兴了?

老爷子心里不信,却顺势道:“你要是喜欢做生意,回头让你严四舅给你几个项目。”

说的是周家老四周严,周舒的四哥,理论上,秦亦叫一声‘四舅舅’是应该的。

周家商、政两界均有人才,周严的公司就和海外的萧家有长期合作。

秦亦立刻想到这一重,再想到未来丈母娘虞艳女士那双精明的眼,笑了,“不好吧,怕我去了,四舅的生意就难做了。”

周裕涛很快明白过来,没再就此多说下去,拿起酒杯,让外孙陪着喝了一个。

……

一顿饭吃了四十分钟。

周裕涛问:“晓晓情况怎么样了。”

秦亦就答:“还那样,稳着的。”

意思就是死不了,也醒不过来,耗着呗。

周裕涛又道:“最近打开新闻全都在写可人生了闺女,怎么没几句好听的话。”

秦亦就笑着说:“姐夫保密工作做得好,一张照片没给拍到,把那帮记者给急的。”

周裕涛听得也笑了,“宋宣能干,有他照顾可人,我放心,你爸妈也省心。”

秦亦点点头,扒饭。

周裕涛喝了半杯酒,看着身边骨子里没有丝毫自己血缘的外孙,愣是稀罕。

他们这些小辈里,他最喜欢的就是秦亦。

明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处处是雷点,但凡分毫偏差,哪里有个疏忽,都能被诟病一辈子,够让人讨厌的。

可偏生秦亦从小到大都做得很好,哪怕叛逆的时候也很有性格。

这种情感相当微妙。

就像古时的将军发现了一匹汗血宝马,想要将其驯服,让他收起野性,为己所用。

而周裕涛由始至终都相信,当他磨平秦亦的棱角,秦亦能在自己的经营下走得更远更高。

饭到尾声,周裕涛最后试探的问:“来B市那么久了,有没有想过找点事做?”

秦亦默了默,应付道:“还没想好。”

周裕涛接过话头,“你要是没想好,外公就帮你想了,没得你成日无所事事,到时候老秦怪我把你叫回来,耽误你。”

老秦,指的是秦德平老先生。

秦亦笑笑,放下碗筷,“您决定吧。”

……tqR1

饭罢又喝了一盏茶,走的时候九点刚过。

秦亦刚来到门口就和周鸾遇上了,两个人相视一眼,颇为无言。

“来看外公么?他人在小客厅呢。”秦亦话得寻常,语调淡,不过他对人贯来是这样,倒也没毛病。

反观周鸾,因为女儿的事显得很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整十岁,一直强打精神,实则根本没法儿振作。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闹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