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多事情,你以为早就淡忘了,等真正的回想起来,竟发现那些画面是如此清晰,记忆中的人,是如此的生动。

蓦然恍悟,原来早在那时,他已经刻进你的心里,成为一半甜美一半疼痛的诅咒。

所以事实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慕朝夕轻易的想起了当时一切……

她和秦亦坐在宽大的足球场外围,他讲述,她聆听。

晚上有比赛,球场四个角的灯被打开,照得那片天空都是明亮的。

比赛很激烈,完全是为夏天的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做预热,强校间的竞争吸引了大批观众,各个系学生、老师,还有住在体大附近的居民。tqR1

每一次射门,每一次惊心动魄的传球,都让现场为之沸腾。

只有他们二人不关注球场上的动向,有的只是扑朔迷离的身世,以及谁少年时期最大的困扰。

“坦白说,当时我挺没良心的。”朝夕在脑海中将秦亦略显青涩却不乏俊朗的脸容缓缓描绘,“听他说完以后,我居然有种云开雾释的轻松,周晓知道的也不过如此。自然了,我也替秦亦感到难过。”

那种难过与他在秦家过得好坏无关。

试想,你是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人,而你现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是那么的优秀,故而,困惑与不解随之萌生。

我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如何都会心有不甘。

云菲菲凭感觉说:“秦亦一看就是那种话少心思沉的人,能跟说这些,证明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停了下,她又强调:“单凭这点,周晓就不能跟你比。”

“那时的我根本不懂那么多。”朝夕自嘲。

十二岁的她,因为周晓的横空出世,刚后知后觉的摸索出些许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感情,如何帮秦亦解忧?

可是,她又是那么的无邪无知,无惧无畏。

“我是豁然开朗了,便想要为他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支持。”

是以,当言语在无形中成为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怂恿着年少茫然的秦亦做出惊人之举。

慕朝夕定定的看了云菲菲一眼,拧着眉头难看的、自责的笑了,“我鼓励他去找他的亲生父母,哪怕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我说:人生在世嘛,图的就是不留下遗憾。两个月后,秦亦故意错过高考,这件事情震惊全校,夏天刚开始,他就被禁足在家里。我听我爸说,秦伯伯最先安排他出国留学,他拒绝了,后来又重新操持他复读一年高三,结果他干脆把话挑明,气得秦伯伯差点把他赶出秦家。”

那年秦亦将满16岁,他在重点中学有名列前茅的成绩,他曾有拿下十几座物理和数学竞赛冠军奖杯的傲人经历,四所全国顶尖的大学抢着要他,未料他连高考都没参加。

他本该在后半年开始全新的大学生活,因为慕朝夕愚蠢的鼓励,断送了他大好的前程。

纵是他最终不得不做出复读高三的妥协,新学期的开始,逃课,打架,失踪成为家常便饭。

被他压抑了许久的叛逆期终于来到。

身为看客的慕朝夕心惊胆战,无所适从。

然而,这仅仅才是开始。

秦亦把B市的医院去了个遍,偶时会到附近的城市,找寻,疯了似得,马不停蹄,执着得无可救药。

家里断他经济来源,他便自己赚,逃课打工,做的都是很累很脏的活儿,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就开始试着做投资。

那会儿股市大起大落,有人盆满钵盈,有人倾家荡产,幸而,秦亦在前者之列。

长此以往,秦家似乎放弃对他的严加管束,他在体大附近租了一个四合院自己住,考了驾照,买了一辆让人眼红的越野车。

他会在消失十天半个月后在学校露个脸,更多的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

偶尔朝夕能在器材室里发现一些新玩意,正版的影碟,国外的糖果,进口的零食,新款的游戏机……

极少的时候,秦亦在器材室里打瞌睡,见朝夕来了,他便会告诉她近期的进展。

一直徒劳无货,他一直不放弃。

而慕朝夕,是他唯一的听众。

他只愿意与她分享。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多,直到有一天,朝夕放学回家,无意中听到父亲和秦海渊的谈话。

“我爸最初读的是公安大学,他是他们那届跑得最快的,有次在街上帮一位老太太抓小偷,搏斗时伤了眼角膜,恢复无望,迫不得已转到的体大。毕业后留校任职,没想到被他培养出几个长跑的种子选手……”

说到这儿,朝夕意识到扯远了,顿下稍作整理,接着道:“总归,最初秦伯伯把秦亦送来我爸这儿练跑步,都是机缘巧合。我不知道为什么秦伯伯会突然来找我爸,或许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结果被我听个正着。”

云菲菲听得入了迷,“和秦亦的身世有关吗?”

朝夕点头,回想起那段对话,心跳的频率随之改变。

“秦伯伯说,秦亦的亲生母亲死得奇惨,而他的父亲至今下落不明,卧底的身份不能公开,为人所知的一面不堪又罪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一切告诉秦亦。他问我爸该怎么办,话到最后,把脸埋在双手间哽咽。我爸只能一味的安慰他,说是往好的方面想,T市离B市有几千公里,秦亦的出生记录也早就销毁,他不可能找到任何与身世有关的蛛丝马迹。听到这些话,我吓傻了。”

那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无可救药的事!

原来隐藏真相也可以称之为保护,不知道是一种幸福。

震惊过后的慕朝夕几乎立刻做出决定——绝对不能告诉秦亦。

遗憾,这世间存在着太多事与愿违。

“那天到最后,秦伯伯和我爸都发现我在门外,虽然我再三保证不会把听到的话说出去,可别说秦伯伯了,就连我爸都不相信。”

之后她便成功进入被慕教练严加看管的阶段,时逢关键的初三上学期,还要准备大提琴的考级,无人知,不用和秦亦见面,这让身负罪孽感的朝夕暗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