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半晌,风霁白轻轻问道。

楚泠琅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城门他们不敢开,亦不会让人进入。”

皇城中的百姓中大概不会知道,仅一墙之隔的地方,是怎样惨烈的状况,甚至连大部分官员都不知道,消息被封锁住,他们还自在逍遥于岌岌可危的金丝笼中。

“你说……他知道吗?”风霁白神色复杂,眉眼笼罩着一抹阴郁的愁绪。

这里的‘他’,指的是皇帝。

楚泠琅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道:“你大概不知道,最近皇帝连续好几日未曾上朝,而太医院,已是繁忙之地。”

病了?

风霁白微张的眼眸显示出她的惊讶。

楚泠琅伸手随意地拨了拨贴紧她耳颈的一络湿发,眼眸晦涩不定,接着,他又似有若无扬了扬唇角:“这天,要变了。”

“是你吗?”风霁白看着他的眼睛。

楚泠琅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接着他又顿了顿道,“很多人想要他死。”

“但是你知道。”

他苦笑一声:“我只不过是袖手旁观,而且,你不想要如此吗?”

本以为是笃定的答案,但是出乎楚泠琅意料的是,风霁白沉默了半晌,接着用轻轻的,毫无感情的语气道:“我来这的目的,只是想知道我母亲被迫害的真相。”

她终究是不忍下手,或者说亲自下手。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风霁白想起那几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一笔一划的字迹却像重铁一样沉沉砸在她心中,她点了点头。

“我要扳倒方巍之,让他付出自己应得的代价,偿还白氏一族上下近百条性命。”

她的话字字泣血,听得楚泠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攥住,说不出的难受。

楚泠琅捏了捏她的手心,道:“这世事要变了,有些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住的。”

风霁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绪已经恢复淡然,接着她环视了一下四周举目苍凉的景象,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京城是回不去了,只能向城外走,而因为瘟疫的爆发,所以前来抓捕他们的皇后禁卫也被这高大的城墙门禁给挡在了京城里。

楚泠琅抓住风霁白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形成坚不可摧的力量。

“我们向外走,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

高大巍峨的城楼顶阁上,一抹浓墨似的身影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奔逃的两人,眼睛隐藏在巨大的灰色斗篷之下。

一个红衣亮色的少女倚在坚实的楼柱旁,玩弄自己的指甲,瞥了一眼那人道:“不管吗?”

带着斗篷的那人似乎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又模糊的笑声,“他们逃不了哪去的。”

他的身音沙哑低沉,若仔细注意,甚至会有一些怪异的感受,那是因为他的口音带着一些不易发觉的生涩。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人是风霁白?”

红衣少女开口道,声音却有些些不满。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从第一次出现在京城,到这一次的奔逃京城,她未逃离过我的手掌心。”

“哼……”红衣少女极其低微的哼叫一声,却让那人听得正着,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一击火辣无声的力道拍在她的胸口处,少女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那人,只是斗篷稍稍扬了扬,身形还纹丝不动地眺望着远处。

“我错了……”红衣少女瑟瑟发抖,不住地磕头,带着从心底伸出来的胆颤和寒意,声音在极度的害怕之下几近无声。

“起来吧,不要对我用中原人请罪的方式。”那人淡淡道,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久,一个相貌普通的随身杂役跑上城楼,气喘吁吁地对那人背影道:“我们丞相大人此时,想见您一面……”

“呵……那个蠢货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来找我,不过也不算迟。”

听到“蠢货”二字时,那杂役眉眼挑了挑,却忍着不敢开口,在他来之前方巍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惹怒了那人,否则就有去无回。

之前去请那人的杂役随从,有一个几乎化成了水被抗了回来,就是因为那人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的缘故。

那人转身,斗篷下摆在空中扬起,甩在那红衣少女的脸上。

“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就饶过你之前的不敬,不过再敢如此……你就下去和那个琳琅阁的女人待着一起吧。”

红衣少女猛地一哆嗦,脸上吓的煞白,她拼命地摇头,其后又反应过来疯狂点点头道:“我下次不会了……”

话音还未说完,那人就像一阵烟一般消失了,只在最后留下一句:

“派你守着的安然郡主可以做药引了,三日后把她带过来。”

……

风霁白和楚泠琅沿官道走着,越走越心惊,官道上已经无人把守,到处都是行将就木的病患,他们衣着破烂不堪,面如金纸,瘦若骨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者要向哪里走去。

风霁白渐渐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她忽然抓住楚泠琅的衣袖,差点摔倒地上,只感觉眼前一片昏黑,脑袋混沌无力。

楚泠琅一惊,连忙抱住她,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发烧了。

他紧紧抿着嘴唇,知道不能这样拖下去,必须要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再撑一下,这条路上应该有驿站,我们到时候就歇一下,乖。”

楚泠琅将伏在他怀里的风霁白抱紧了,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背到背上,一步步向前继续走着。

好在楚泠琅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寻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一处驿站,只不过那处驿站外站满了人,乌泱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楚泠琅心一紧,走上前,那些人都是难民,居然是被挡在门外的,正伸着头,用期盼的眼神乞求着驿站门口的一个半倚门框的人。

那人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不住地往地上磕吐瓜子皮,斜飞的眼梢不断地瞅着人群,却满露讥讽刻薄,令人不敢上前。

“我说了,这地是我们占了,你们这些臭瘪三哪来的滚哪去,别脏了我们这地!“

人群中有一人面露不忿,他站起来指责道:“驿站明明是给各路过客歇脚,哪有什么强占的道理!”

“是啊,是啊……”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你们是想死吗?!”那人把瓜子往地上一甩,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道,一双吊三角眼睛凶恶地巡视着众人,那些围观群众惶恐地退了好几步。

虽然议论纷纷,但是奇异的是没有人敢上前踏一步,楚泠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有几分猜想。

风霁白在他的背上动了动,忽然在他耳侧特别小声地说道:“别过去,是血暗堂。”

楚泠琅顺着人群的视线向前看,发现了那嚣张挡在门口的那人的手臂上,有一个奇特的纹身,是一只蜘蛛的样子,而暗血堂,是江湖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组织。

这个是血暗堂的标志,看着周围的人不忿却又畏惧的神情,便知道这些人已经展示过他们凶残的一面了。

楚泠琅垂了垂眼眸,但是很快就又抬起头,嘴边扬起一丝琢磨不定的微笑。

他将风霁白放在一棵树下,风霁白仰起头看着他,眼中有点担忧。

“放心,”楚泠琅抬手摸了一把风霁白的脸,调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睡大街上,当你夫君是死的吗?”

“……”是谁把她扔到柴房里喂蚊子的啊!风霁白面无表情心内吐槽道。

他轻轻抬起脚,一步一步向着那人走进,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人惊愕厌恶不屑的神情。

“等等,给我站住!”吊三角眼伸手指着他俩,“给我滚一边去!”

楚泠琅面不改色,仍旧是走到他的面前,他身形修长高大,俯视着那人,仗势凌人的气势硬生生地被楚泠琅磨没了。

楚泠琅淡色幽深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口中却道出非常轻飘飘的话来:“小哥,你是驿站老板吗?”

那人愣了一下,立刻道:“当然不是!老子们可是……”

话还没有说完,楚泠琅又来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以进去了。”

“等等!谁允许你进去了?!”那人眼睛一横,怒骂道。

“既然你不是驿站老板,那么我自然有进去的权利。”楚泠琅风轻云淡道。

“放你娘的屁!给老子滚一边去!这里的地盘被老子们占了!”那人三角眼狠狠一瞪,双手摸到袖子里,看上去好像要拿出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很好,就等的是你这句话。

楚泠琅用手指勾出一块澄绿的镶金边的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根据本朝律法,强占他人房屋者,当于缉后杖责三十。”

那人眼眶疵裂,将手中拿出的五爪金钩往楚泠琅面上招呼,锋利带着血气的钩刃只差一点就要割破楚泠琅的颈部。

楚泠琅轻松闪过,风一般地出手,在那人完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手指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胳膊上划过,紧接着,那人惊恐地发现手没有了任何知觉。

楚泠琅拽过他另一只手,在手腕处巧妙一拧,周围人都听见了那一声令人牙齿发酸的“咔擦”骨头断裂声。

“啊啊啊啊啊!!!”

“本朝律法规定,袭击命官,最高可判杀无赦。”

依旧是那番轻描淡写的语气,但那三角眼却已经软绵绵地躺倒在地,被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