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风府的早晨依旧是鸡飞狗跳的。

早在宫释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风府的门槛之时,楚泠琅就一把将饭厅的大门拍在他脸上了。

“干什么干什么?!”宫释怒道。

“殿下,在下认为京城还有很多值得您去好好观赏的宅府,就不要那么执着于这里的早膳了。”楚泠琅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比如凌郡王府?”宫释吊起眼梢看他,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不包括。”楚泠琅脸上挂着几条黑线。

“哟,晚了,我已经去过一趟了。”宫释抱着手臂,看上去非常得意和挑衅。

楚泠琅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什么都没有嘛,不过书房里倒是有那么一丢丢好东西,虽然主人不在,但看在那些古董字画的份上本殿下就不追究你招待不周的罪责啦。”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拍拍貌似石化的楚泠琅的肩膀,然后大步跨了进去。

……

风霁白正想从侧门遁走,但一把被宫释看到。

“风大人!”宫释兴高采烈地向她挥手致意。

“……”风霁白一下子就收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从容点点头道,“殿下。”

宫释瞅了一眼厅内,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影子,脸上有点沮丧。

“叶灵呢?”他眼巴巴地看着风霁白。

“在我回答殿下这个问题之前,能先请殿下先来回答一下本人的问题吗?”风霁白看着宫释道,“殿下为何又溜出宫外了?”

谁知宫释睁大了眼睛,脸上有些微红,他大声辩道:“我没有,我是有任务出宫的!”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雕刻精细的玉牌在她眼前晃晃,正是皇子们出宫的凭证。

大概过了几盏茶的时间,宫释才絮絮叨叨的讲事情说明白。

“……所以,父皇就让本殿下来调查这件事情啦。”他顺手端起桌上一杯茶,打算润润干涩的喉咙。

“所以,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出来玩了?”楚泠琅一语总结他的话。

“放屁!”宫释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个人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这个人非得天天针对自己。

楚泠琅肃然道:“殿下,身为您的长辈,我不得不提醒您要注意言辞,否则您老师一定会跑到陛下面前以头抢地涕泪肆流地控诉殿下,然后陛下就会暴跳如雷把你塞回御书院回炉重造的。”

说完,他回过头对风霁白抛了个媚眼,挑唇笑道:“亲爱的你说对不对?”

“……我认真的觉得你俩都应该回炉重造。”风霁白扶额,非常想让这俩人滚出去。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几天假期,就这么的被一个皇子一个郡王轮流挥霍光了。

宫释说的就是昨日在西门大街那一事,他和叶灵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被拐卖的,五岁时被卖到那个胖子手底下做童养媳,一直备受凌辱家暴,直到昨日才鼓起勇气向叶灵请救,才得以被救下来,暂时安置在这里。

后来宫释被送回宫后,免不了被渝贵妃一顿责骂,夜间恰好皇帝来容淑院用膳,瞧见宫释一直闷闷不乐的神色,所以将一切都问了出来。

但是皇帝竟然没有责备他溜出宫外的事,反而一脸深沉地说:“既然如此,朕就命你去调查此事。”

风霁白听后,没有觉得丝毫奇讶。

在京城中,一直有一伙长达数十年的拐卖贩子,他们人多势众,更重要的是行迹诡谲,在和官府周旋的数十年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足迹,成为了官府中压箱底的棘手陈案。

昨日,一见到那女孩,风霁白就立刻想到了这件旧案,本想继续问下去,但是那女孩受惊后虚弱不堪,于是她只好让她先休息。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并且将此事交给了三皇子,其实也就是风霁白来负责调察。

所以,这个假期,还是要加班的。

……

风霁白点点头,起身道:“嗯,现在那姑娘应该已经醒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先去问问她吧。”

其他两人便跟着一同走着,走到一半,宫释偷偷拉了拉风霁白的袖子。

风霁白垂眼看他:“殿下怎么了?”

宫释有点点不好意思,他小声扭捏道:“叶灵到底怎么样了?你罚了他?”

风霁白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也许是宫释因为从小缺少玩伴的原因,所以对叶灵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格外执着。

“没有,我让他出去了一趟,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哦,好吧。”宫释悄咪咪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到了一个厢房,风霁白首先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响起了一个紧张慌乱的声音:“……谁?”

“是我,不要担心。”风霁白柔声道。

一刻后,门被慢慢打开,昨天那个姑娘一见到他们,首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的吊起心,不安看着他们。

“云荷姑娘,我们能进来吗?”

名叫云荷的姑娘,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深深的低下头,点了点头,轻微道:“好。”

他们进来后,云荷便退到了暗处,低头一直用手绞着衣摆,她身上换了一件新的衣裳,是府里侍女的装束,身上的伤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还能看到一道道的旧伤疤。

在一个如此娇弱的十七岁女孩身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鞭打。

“你说你是被卖给徐老胖的,对吗?”风霁白问道。

云荷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记得,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当年拐你的人是什么样子了吗?”

云荷摇了摇头,非常茫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有一点点线索。

“你们……会送我回去吗?”半晌,她轻轻问道,声音有一丝颤抖和害怕。

“会。”风霁白点头,在云荷还来不及哀求时,坚定地道,“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你亲生父母身边。”

……

在陆陆续续的询问下,虽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信息,但总是比没有的要强。

云荷只记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去母亲娘家玩耍,在路上的时候睡了过去,等醒来后,眼前就一片漆黑。

她的眼睛蒙着布条,听的见周围有脚步的声音,但是却始终听不见一句说话的声音。

在极度的害怕下,云荷哭了起来,很快,一个人拿着块湿布往她脸上一蒙,她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是夜晚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周围有许多的小孩,以及一群少女,她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更奇特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涂着油彩,云荷往脸上一抹,她的脸也有,在极度微弱的光线下,让她看清楚了那是什么样子。

那是有点像,她小时候跟随父母去看社戏时,那些戏子脸上的装扮。

再然后,一个身穿特别奇怪的人进来了,朝着云荷走来,她看不见他的脸,他也没有发出声音,云荷对于这一夜的所有印象,就是极度到可怕的安静。

第二日,她在徐老胖的家里醒来,身边的是一个丑陋痴呆的男孩,以及即将伴随她十几年的噩梦。

听完云荷断断续续的讲述,他们三人都不由安静下来,整个厢房里,只有云荷压抑的抽泣声。

风霁白和楚泠琅互相看看,楚泠琅朝她轻微点点头,随后风霁白安抚好云荷,就一同出去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楚泠琅问道。

风霁白摇了摇头。

宫释在一旁掰着廊柱上的木屑,苦恼道:“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嘛,什么人,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其实她正好说了一个最大的线索。”楚泠琅轻笑一声,“不是吗?”

“脸上涂着油彩?是这个吗?”宫释一拍手心,“那我们岂不是应该去戏班子里面找?”

清风扬起他的发丝,完美雕刻的俊美侧脸在晨曦中泛起玉石般的质感,他垂下眸子看向风霁白,瞳孔中含着浓浓的情绪。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他对风霁白问,“你呢?”

“我也有一个想法。”风霁白也抬头看向他,眸子黑白分明。

……

此时叶灵恰好回来了,风霁白对他把事情一说,他愣了愣,点点头说:“好,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风霁白道:“你只要保护三皇子的安全就行了。”

然后她转身对宫释道:“殿下,臣希望你和叶灵去一趟京兆府,就对他们说……想谈谈京城人贩的案子。”

“我呢?”楚泠琅靠近她,手指绕起她一绺发丝把玩,暧昧道。

风霁白眨眨眼:“凌郡王如果不辞辛苦,那么就请跟随着在下吧。”

自此,打拐小分队一拍即合,志满意得俩俩分头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