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楚泠琅低声呵笑,“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交易?”

“你将我锁在屋里,不是就想要我屈从于你吗?”

那时他曾经强硬而霸道地说过,“阿白,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我想要的东西,也要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

她一字一顿道:“你很清楚,我是为了报恩而来,所以故意在房里放着面具等着我发现对吗?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楚泠琅抿着薄唇,看着风霁白一点一点将他当初认为无懈可击的计划给慢慢拆穿。

风霁白死死地看着地面,楚泠琅浑身湿透,水滴不断沿着衣摆聚集滑落,在地上很快形成了一小洼水。

“你曾经说过,你想要我,我那时答应了。”风霁白闭上了眼睛,艰涩地轻轻道,“但是我现在后悔了。”

本是春日溶溶的春阳,但在此刻,照在广阔无垠的皇宫里,照在两人之间,却有着无端的冷意。

“你在生我的气吗?”半晌,楚泠琅笑着走上来,拉住风霁白那双冰冷的手,动作是那么温柔,眼底却逐渐蔓延着猩红色的血丝。

“……”风霁白此刻忘却了要怎么呼吸,她不由地抬起了头,看向楚泠琅。

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冰凉冰凉的,轮廓有些粗糙,咯到她的手心生疼,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是自己握的太紧了。

“阿白,既然你认为之前的全是一场交易,那么,我们重新来过。”楚泠琅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眼眸深深地看着风霁白,“好吗?”

风霁白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他粗粝的指腹上熟悉的温度,然后一点一点挣脱了他。

“凌郡王,我不想再陪你玩了。”

她转身要走,怕是自己再不离开,内心积压的情绪就会立马分崩离析。

楚泠琅一把抓住她的手,手指紧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的蛊虫仿佛有所应和,在血脉里激烈的跳动,给予寄主刮骨吸髓般的万分剧痛。

真心的……

这短短三个字烫在风霁白的心里,前段时日浮浮沉沉的思绪和患得患失的心情像是立马找到了归宿,一颗飘荡了十余年的心终于尘埃落定,烫的她即刻就想转身再次抱住眼前的这个人。

但是,她前方的视线中倒映出了方巍之的身影,他立在宫门旁,像是一株青松般挺秀,却如深渊般不可琢磨的阴翳。

方巍之披着大氅,嘴角挂着谦逊克制的浅笑,眼神却像是一只厉鹰般来回审视着这两个人。

风霁白的心重重地沉落了下去,血液仿佛都快要冻结。

“楚泠琅,你放手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地说道,就像往日伪装的一般冰冷平静。

右手上的剧痛快使楚泠琅无法呼吸的思考,他竭尽全部内力死死压制着体内汹涌而至的蛊毒,但是却始终没有放开风霁白的手腕。

他一步步走到风霁白的身侧,低头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耳边,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放手的,阿白,如果你不喜欢我刚开始的强迫,那么我这次换个方式。”

“给我三天的时间,我要让你重新接受我。”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发,然后放开她的手腕。

“明天早上,在荷花亭等我。”

……

楚泠琅没有回头地向着宫门外走着,在路过方巍之的时候,方巍之忽然轻飘飘地开口:“凌郡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

楚凌琅瞥了一眼方巍之,冷冷道:“方丞相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方巍之意义不明的低笑了一声,然而远去的楚泠琅并没有听见。

风霁白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手心里的冰凉将她从深暗浮杂的思绪中唤醒。

她愣愣地摊开手心,手心里放着的是一个小玉瓶,并不十分精致,却十分的眼熟,是她当初为了楚凌琅所找的解药。

没想到他还留着……

玉瓶里沉甸甸的,风霁白心思复杂的打开瓶盖,一阵奇异的香气从瓶内飘出。

这个香味风霁白再熟悉不过,是冰牙蓝莲!

传说冰牙蓝莲只生长在幽深幽深的地穴下,花株剧毒,但是在每年早春盛开的第一片叶子,却是当世难得寻觅的珍药。

她曾经用过冰牙蓝莲去抑制体内的旧疾,她的旧疾属于极寒的伤,眠柳为了她这个伤去偷了她老爹的冰牙蓝莲给她治疗,但是量极少,她用完一阵子后再没有找到了。

楚凌琅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的呢,难怪一身的狼狈……

风霁白握住药瓶,微微失神。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方巍之悄无声息的走了上来,沉声道:“怎么?看来凌郡王对你用情颇深啊。”

风霁白一激灵,她抬头看着方巍之锐利探究的眼神,冷静道:“你误会了。”

“哦?我怎么瞧着不像是这么一回事呢?”

“凌郡王什么心性恐怕京城里无人不知吧,方丞相难道不明白吗?”

楚泠琅为了迷惑麻痹皇帝的戒心,一直是以一个风流世子的形象浪荡调戏了整个京城,如今人们都知道如果要去找凌郡王,不是在戏园子里,就是在勾栏酒肆中,再不然,就是在风霁白的府上了。

“呵。”方巍之短促地一笑,“那么你呢?风大人?”

风霁白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她正色道:“方丞相既然扼住了在下的命门,那在下岂有不从的道理呢?”

“风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果不其然,方巍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在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后,方巍之自然不想继续追究她和楚泠琅的纠缠了,只‘好心’提醒了一下风霁白:

“风大人,我看你和凌郡王之事,还是要尽早解决的好呢,不说皇上近日想将择一位京城郡主嫁给凌郡王,你与他关系过近,皇上也迟早会怀疑到你头上的,到时候本相还得苦恼一番才能帮风大人从中脱身啊。”

风霁白的心猛然刺痛了一下,她冷冷道:“不劳丞相烦心。“

方巍之突然肃然道:“你既然如今是我的人了,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不过言听计从。”风霁白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巍之突然展开手心,里面也是一个小玉瓶。

“这是何意?”风霁白蹙眉,警惕地看着他。

“你放心,这虽然是一昧毒药,但并不是没有解药,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每月奉上解药,你自然不会有性命的威胁。”

一天之内收到两个这样的东西,不过一个是救她的命,一个的要她的命。

风霁白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苦笑一声。

方巍之垂眸看着她,风霁白拿起那个瓶子,打开盖子,倒出了一个深褐色的药丸。

风霁白捏起这颗小小的药丸,含口吞了下去。

方巍之挑起眉梢,赞叹道:“真不愧是风大人。“

风霁白一言不发地向着宫外走去,方巍之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侧。

“自然在下如今为方丞相所用,总该让在下知道是效忠于哪位皇子的吧?”

风霁白想从他口中套出一点话来,淡淡地问道。

方巍之这个人很是聪明,他在朝堂中扮演着一个中立者的形象,处事不偏不倚,在皇子论政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与后宫中哪位皇子交好,与明显偏倚皇贵妃的田荣不同。这也是皇帝重任他的缘故之一吧,

皇帝宫凌夜这个人,最忌讳的便是结党私营,外加后宫皇子倾轧之事,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不立皇储,并且保持着后宫势力的平稳,从中就能看出一斑。而田荣之所以能够被他们轻易的铲除掉,恐怕也是与皇帝的示意有牵连。

“呵,在下效忠的当世陛下呀,风大人问这话可是容易让有心人误会了。”方巍之却并没有告诉她,而是眯起眼睛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

风霁白便是默不作声了,其实就算不用问,她也知道,方巍之效忠的是当朝皇后白格薇。

当年她透过蛛丝马迹查到,在白府盛兴之时,白家庶女白格薇便于府外的一个接头浪迹的少年有所牵扯,当时白家本想将白格薇嫁于另一世家庶子,但不知为何这事被捅了出来,那家庶子当即表示退婚,而白格薇也被家法毒打了一顿,发配到尼姑庵思过。

但是那位少年却无端消失了,白家愣是想找也找不到。

直到白家快要倒台前,朝堂中很快晋升了一名年轻的新秀,当年那得势的速度不比如今的风霁白慢,可谓了名动京城了。

那位新秀就是当今丞相方巍之,也是当年与白格薇颇为牵扯那个的少年。

之所以让风霁白深深质疑这个人的原因就是,当年白府抄家,执行的官员就是方巍之,而给皇帝出主意并且押送原皇后白惟心出嫁匈奴的,也是方巍之。

兜兜转转二十年,现在方巍之这个人,心计不减当年,竟然挟制住了风霁白。

为了不让自己重要的、所珍视之人再次被他毁掉……

风霁白紧紧攥住楚泠琅塞给她的那个小玉瓶,目视前方。

我一定要将这个人,拉入地狱中去,就算是带上自己,那也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