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周良将前景说得如何美丽,无论周良说得如何的天花乱坠,依旧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摆在这家人的面前——那就是钱从哪来?
承包玻璃厂说起来简单,但里面的问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想要办成这件事需要的钱绝对不会是一个小数目。只要是智商在线的人都能想到这个问题,就算玻璃厂再怎么落魄,再怎么没有前途,它毕竟是云城最老牌的工厂之一,光是工厂所在的那块地,面积就非常非常的大。而且因为近年来城市的不断扩张,原本处于市区边缘的玻璃厂,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一块比较热闹的区域。
随着城市的进一步发展,玻璃厂这块土地正不断变成市中心,最终必将会成为云城市最核心的区域之一,到了那个时候,这块土地的价值将不可限量。市领导也不是傻子,即便市里面很急切的想要解决国有企业改制的问题,可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价格,就算只是暂时使用那块土地都绝无可能。
偏偏周家并非大富之家。
周家确实有着比较悠久的历史,在云城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也变成了一个很庞大的家族,但族内的成员普遍没什么太大的出息,混得好一点的,也不过是有个不错的公职,至于说经商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最起码现在是没有的。
而且即便有,人家未必肯借钱啊,归根结底打铁需得自身硬,周良一家三口的这个小家庭,确实是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完全没有承包玻璃厂的资本。
这个问题,周良也考虑过,正是因为有了答案,这才敢向父母提出建议。
现在老妈既然问起来了,那他自然是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不过他没有上来就把一切都说明白,而是话锋一偏,歪头看向老爸,“爸,咱们很久没和大伯联系了吧,有时间的话,叫他出来吃个饭啊。”
这话看上去和周妈的问题完全不搭界,周爸和周妈闻言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他们就醒悟过来。
“儿子,你是说要找你大伯贷款?”
周良的大伯,也就是周爸的哥哥,在工商银行运城分行的信贷部当经理,负责的正是对外贷款的工作。当然了,此大伯也并非是周良的亲大伯,周良爷爷家这一支里面,周爸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上面曾经有过一个姐姐,但因为那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不幸早夭。
周良所说的这个大伯,其实是周爸的堂哥,也就是周良爷爷的哥哥的儿子,说来复杂,其实就是周爸大伯的儿子。周良的爷爷行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仨弟弟一妹妹,这些兄弟姐妹每人最少有三到四个子女,子女的下面又有孙子辈,所有人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偌大的周家。
周良他家算是孩子最少的了,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苗,其他的叔叔伯伯姑姑家里,哪家没有两到三个孩子?
这么一算的话,这个家族的规模就非常庞大了,每年上坟的时候,呼啦抄一下子就能来上百号人,着实壮观。而且云城的周家也并非全部,周良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周良的祖爷爷,他的兄弟们有的去了外地,有的到了国外,在其他地方开枝散叶,全部算起来的话,周家的子孙后代可能已经有上千人之多。
只不过那些亲戚就有些太远了,远到甚至一辈子都不大可能有联系,上一世周良唯一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超远房亲戚,还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曾经去了香港的三祖爷爷,他的后代子孙赚了钱,想要重修族谱,于是特地回到了云城这个血脉故乡,将所有的亲戚聚集在一起,大家吃了顿饭。
这算是唯一一次见面,其他地方的亲戚更是从来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闲话扯远了。
总之,周良的大伯,周爸的堂哥,也就是云城周家上一辈真正的老大,在银行工作。大家平日里来往并不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见面,周爸和大伯的关系或许还算亲,但到了周亮这一辈,其实已经没那么紧密了。
有些时候人脉就是这样,就像是蜘蛛网,需要不断的编织不断的维护,就算是最亲的血亲,如果不联系也最终会形同陌路。周良随了他爸的性子,上一辈子就不太爱和人打交道,工作上的事情那是没办法,但只要是不工作的时候,他总喜欢一个人宅在家里,看看电影听听歌,自己做点美食,随随便便就能把一天的时间打发掉。
其实这样不好,但凡成功人士,有哪个没有庞大人脉关系网的?周家人大都没出息,或许也和这种性格之中的不爱与人打交道也有关系。但是现在,周家人必须改变这种习惯了。
最起码周良一家子,周爸周妈还有他,必须要做出改变。
他有两世的人生经验,就算内心深处还是不太喜欢交际,但他能强迫自己去改变。父母的话,就只能由他来强行推动了。
去联系大伯,和大伯商量贷款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找你大伯……可是,贷款需要抵押东西,咱们家哪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抵押?就算真的把钱贷出来了,如果赔了怎么办?这事儿我们还得考虑考虑,今晚就先这样吧,都十点多了,快点去睡觉。”
周爸和周妈轻声交流了片刻,最终周妈做了决定。那就是什么都不决定,今天就这样,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周良自然是不愿意,很多事情不能拖,一旦拖到明天,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可是老爸老妈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他连着问了好几声,最后还是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周良有些辗转难眠,其实玻璃厂的事情也并非非做不可,他有的是方法让自家发财,就算发不了大财,发点小财也是可以的。可怎么说呢?玻璃厂,就相当于是落在他面前的一个大馅饼,人性的贪婪,让他无法不去吃这份摆在面前的大餐。
尤其是之前老爸老妈明明已经被自己说动了,哪知道却卡在了最后一步面前。
终究父母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面对利益会心动,但面对风险的时候却又迟疑不浅。
周良能理解这种心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二马,普通人家小家小业的,冒险的后果很有可能就是让这个家庭元气大伤,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缓不过劲来。父母会担心,会迟疑,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周良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他低估了父母的心防,本以为自己一套组合拳打出去一定能成功的,结果现实却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永远不要用自己的心去衡量别人,从来都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他人的想法。
所以到了如今这种状况,周良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以及祈祷了。
等待父母做出最后的决定,祈祷父母能够同意自己的计划。
……
接下来的日子,周良都是在各种折磨与期待之中度过的。
摊牌之后的第二天,周爸周妈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吃早饭吃早饭,该上班上班,完全不提前一晚的事情。周良几次询问,都被他们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推脱开,最后实在被逼问的没办法了,他们干脆置之不理。
随便周良怎么问,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画室是不用去了,可白天的时候家里又没人,父母还要去上班,所以周良会被送到爷爷家。
暑假作业他也写完了,剩下的假期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完全可以放开了玩,想怎么玩怎么玩,想玩多久玩多久。可心里装这事儿,终究是玩不到心上,而且小孩子的玩意儿,他是真的没啥兴趣。
爷爷奶奶把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奶奶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这事儿周良还真就没法儿说,主要是父母那边没有个定论,他怕冒冒然说得早了,再把爷爷奶奶给惊到。最起码也要有老爸在场,这事儿才能和爷爷奶奶开口。
所以面对奶奶关心的询问,他只能撒谎说自己玩儿的累了、困了,想要休息。
这么说的结果就是大中午的被按在床上睡午觉,他工作之后喜欢睡午觉,是因为那时候经常熬夜。现在每天睡得饱饱的,大中午的谁能睡得着啊。没办法,黑夜在家里辗转难眠,中午在爷爷家继续辗转难眠。
于是乎,在这种心事重重的状态下,不知不觉将近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
这时候周良已经近乎绝望,他觉得父母已经不会认可自己的计划。
又到了周五,吃过晚饭,陪老妈把厨房收拾完之后,周良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准备坐下看书,周爸却突然走了进来。
“阳阳,你脑瓜子好使,你帮爸想想,如果去看你大伯的话,咱们应该准备什么礼物?”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却好似在周良的心底打开了灯。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比以前鲜活了许多。
去大伯家?去看大伯?
自己的计划,终于被老爸老妈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