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木牌子,居然是顾黎给他的母亲立的。

既然是牌位,那么,他的母亲,必定是辞世了。

可是,为什么牌位上面,只有“母亲之墓”四个字呢?姓氏名讳,为何不提?

就在洛溪怀疑间,顾黎将那个木牌子立在了古树的根部,跪在地上,对着木牌子郑重其事的拜了三拜。

洛溪赶忙调整自己的位置,这是顾黎给死逝去母亲的礼,她可受不起,也不能受。

拜完了,顾黎就跪在他母亲的牌位前,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悲戚。

许是那晚的月色太柔,许是那夜的微风太轻,许是那时的光线正好,洛溪看着整个身体掩映在黑暗之中,整个人都颓靡挫败至极的顾黎,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男子一袭黑衣黑袍,墨色长发披泻一身,他也是那样哀伤,哀伤而又让人心疼,那也是那样的颓败,颓败得似乎集聚了整个世界的悲,就连她的心,也止不住的抽疼。

洛溪的手,不受控制的朝那人伸去,而此时,洛溪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古树,竟然流光溢彩,每一片的叶子,都是璞玉之貌。

不对,这棵树,不是古树,这是,千年瑶木。

意识到这个,洛溪的眼前的千年瑶木,不过眨眼间,又变成了繁茂古树,那个令她心抽疼的男子,已经不见,树下跪着的,是顾黎。

洛溪甩甩脑袋,自从扯上了明帝这个人物之后,洛溪发现,自己的脑中,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或者,又只是她产生的幻觉。

可是,不管是记忆,还是幻觉,残留下来的那丝疼痛,那丝温暖,却仍在心头涌动。

“母亲,黎儿不孝……”

树下,顾黎的哭诉,将洛溪从神游状态拉了回来,

饱含了无数情绪的几个字,在顾黎说出口之后,他的声音,就已经哽咽。

“母亲,母亲……”

顾黎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悲伤,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的单薄。

他跪在牌位前,双手紧紧的抓着泥草,指节都陷入了泥里。

泪,无声的滑落,滴进泥土里,消失在夜色中。

那低低的呜咽,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哭声中的苦悲,让人动容。

到底是多么浓烈的悲戚,才能让一个七尺男儿,哭得如同小孩般无措。

洛溪也没有打断他,她就静静地待在树上,静静地听着顾黎的哭声,虽是不能被发现的存在,但是,她想,或许就这样陪着他,听着他哭会儿,也算是无声的陪伴了。

洛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的多愁善感,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般。

或许是今晚的月亮很圆,或许是今天的青草很绿,道到底是什么,洛溪也说不出来。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捂着胸口,那个男子孤寂的身影,仍在脑中徘徊不散。

很讨厌被莫名的情绪主宰了自己,洛溪将刚才的幻觉,全都甩了出去。

她不知道她在树上蹲了多久,她只知道,属下的顾黎,还在哭。

“哗啦……”

突然,水花溅起的声音,划破了长夜,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顾黎迅速站起身,擦干脸上的眼泪,之前还满身的悲戚,此时却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看到顾黎这个反应,洛溪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是顾青渊。

“嚓嚓……”

草地上传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的突兀,也让人听得格外的清楚。

洛溪抬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他的穿衣服饰,也看不出他的神色表情。

洛溪不清楚顾青渊的实力,但想也知道不弱。

而就此时的情况来看,这里,定是顾青渊熟悉之地,或许,是他跟顾黎之间的秘密基地,所以,她要是暴漏了,顾青渊绝对不会留她活口。

而对于阵法,洛溪又是屁事儿不懂,所以,她只能屏气凝神,将自己完全融入这棵古树,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顾青渊走过来,在顾黎五步远处站定。

他看了一眼那个新出现的,立在树下的牌位,道:“你都猜到了?”

顾青渊的语气平淡无波,似乎只是问今天的月亮圆还是缺。

“你不愿相告,我当然只能自己寻找真相。”

顾黎的语气冰冷,话中,是毫不掩藏的,对顾青渊的刻骨噬心之恨。

“所以,你要杀了我,为她报仇?”

顾青渊手指向牌位,语气有些嘲讽,又有些其他的情绪。

“你觉得,在我知道了事实之后,还能继续跟你做父子?”

顾黎倒是一腔恨意浓浓,自始至终未改。

“顾黎,你可想好了,若是没有我这个父亲,你的小命,早就见阎王了,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寻遍各种灵药,这些灵药中,哪怕只是随意的一株,就能抵了这个女人的性命。”

听顾青渊这话,似乎是对顾黎的母亲,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鄙视嫌弃之意。

“顾青渊,她可是你的妻子。”

听到顾青渊这对母亲有着侮辱之意的语气,顾黎顿时火起。

“顾黎,我可是你老子。”

顾黎火起,顾青渊也不是没脾气,登时就吼了回去。

顾青渊的话一出,顾黎冷笑道:“我顾黎,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耻。”

顾黎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顾青渊,他上前两步,怒目而视,道:“顾黎,为了这个卑贱的女人,你居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杀吗?”

欸?亲生父亲?不是说顾黎是被顾青渊随手捡来的吗?看来,流言果真不可信呐!

洛溪动了动眼珠子,接着月光,看看顾青渊那英俊犹存的脸,再看看顾黎那冷毅俊俏的脸,这明显就是父子俩儿吗,长得那么的有父子相。

一瞥之后,洛溪又变回她的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顾青渊,别说你是我亲生父亲,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洛溪听着下面的争吵进行得如火如荼,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黎,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青渊的话中,确实带上了一丝杀气,而顾黎,回以顾青渊的,是冷得冻人的笑容。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洛溪倒是不介意他们父子俩儿闲聊,只是,能不能不要站在树下啊!她有点怕怕。

在顾青渊说出这句话,两人之间还陷入了良久静默,只有顾黎的那声冷笑,似乎还徘徊在风中不散。

“顾青渊,你不敢杀我。”顾黎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平静,看来,刚才被怒火充斥的神经,这会儿开始冷却下来了。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不敢杀你。”

这会儿,轮到顾青渊冷笑了,只是,他笑中的冷,远不及顾黎。

因为,顾黎不仅是笑容冷,他的心,也已经冷了。

“因为,我是你最重要的宝贝啊!”

欸?画风不对啊!刚才不还吵得天昏地暗吗?怎么这会儿就变成小宝贝了。

顾黎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冰冷,只是,冰冷中,带上了一丝扭曲的快意。

听懂啊顾黎的话,顾青渊脸色变得十分的精彩,他盯着顾黎,看到顾黎眼睛里的笃定,道:“你知道了什么?”

“你最怕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了什么?”

顾黎这句话一出,顾青渊身形一闪,手就扣住了顾黎的脖子。

顾黎也不闪不躲,伸长了脖子任由顾青渊加大力道,但是,他的眼里,是笑,是胜利的微笑。

顾青渊看着顾黎,手一甩,顾黎的身体就狠狠的撞在了古树上,可把树上的洛溪宝宝给吓得不轻。

顾黎的身体,顺着树干往下滑,落在了牌位旁,气血一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洛溪探出头来,看到的就是顾黎吐血的场景,那血洒在了刚立的牌位上,触目惊心,而又凄清悲凉。

不过,听顾黎那紊乱却强有力的呼吸,看来是受伤不重。

顾黎看着牌位上的血,抬头看顾青渊,道:“迟早有一日,我必回用你的血,来祭奠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顾黎,你真的要跟我闹到这种程度?就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顾青渊有些烦躁,有些气愤。

而顾黎听到顾青渊口中的那个“卑贱的女人”,冰冷再次蔓延他的全身。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看着木屋前的小凳子,视线又回到树下,语气平静,寂静,死寂。

“顾青渊,你看看那两队木凳子,在你离开的那些时日,母亲就抱着我,坐在屋前,坐在树下,看着远方,等你回来,在母亲的心里,把你当成了唯一,当成了她托付终身的丈夫。”

说着,顾黎顿了顿,他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再抬眸时,眼中还是那样的平静无波,一片死寂。

“她是那样无悔的爱着你,你杀她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点儿犹豫,你杀了她,有没有那么一点儿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