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穆子越引开了一排侍卫,他推了把薛亦晚,“小心些。”
薛亦晚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也是。”
穆子越扬眉一笑,转身疾步离开。
薛亦晚一身黑衣,极快地从一扇窗子翻了进去。
她落地极轻,可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等到她一回头,一把长剑抵在了脖颈处。
借着窗口一点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久违的面容,竟然连这把剑的存在都忽视了。
沉默间,只听得到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穆君毅的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只是棱角更加明显,面容也肃穆了许多,那双眼眸中寒若冰霜,没有半点温度。
只是一种特殊的感觉突然让他手里的剑都颤了一瞬。
薛亦晚默默地看着他,黑布下,又是笑,又是眼泪,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哐当一声,长剑掉在了地上。
“晚儿……”穆君毅一把扯掉了她的面巾,那张让他思之若狂的脸就这样出现了。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紧到连伤口崩开的痛楚也不愿意理会。
这些日子,他活成了从前那样的冷血冰霜,可却没办法忽视掉心里的残缺,他丢掉了最珍贵的东西,就算坐拥江山,他的心始终是冷硬的。
“我好想你。”
薛亦晚沉溺在他的怀中,几乎难以自持,她快要不能呼吸,却也舍不得推开他。
这个拥抱,像是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她没有失去他,她还能看到他,还能触碰到他。
“君毅,我回来了。”她闻到了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的药味,浓烈起来。
“你伤到哪里了?”她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
“别动,让我抱一抱你……”
穆君毅阖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在充满她的味道里安下心。
良久,薛亦晚按着他坐在了床上,“伤在哪里?”
穆君毅脱下了外袍,肩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因为有些开裂,又再渗着血。
薛亦晚眉头紧蹙,顺着药味翻找起了药。
坐在了他身边,薛亦晚低着头认真地替他敷着药,脸上的认真和凝重让穆君毅紧紧望着。
上好了药,薛亦晚抬眸,“毒还没解,是么?”
穆君毅眉头微蹙。
薛亦晚顺势探向了他的脉搏,“撑了这么久,你疯了?!”
她凝神沉思了良久,一时也找不出最合适的法子,她冷声道:“胧月郡主现在人在哪里?”
穆君毅看着她,“你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薛亦晚一怔,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太过明显了,可……他会相信么?
“你相信我么?”薛亦晚心里还是有一丝的不确定,她也真的害怕,如果穆君毅到了最后还是不相信她呢?
穆君毅将她揽在了怀里,“醒来的时候,听秦升说了这件事,我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直到查到了是穆子越带走了你,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又气自己保护不了你。”
他声音沉了几分,“坐在皇位上,江山任我指点,所有事都是依照我的意思来,可唯独你,让我心里空缺,让我无能为力,我的江山我的臣民逼着我认你为祸国殃民的祸水,那一刻,我觉得很讽刺。”
薛亦晚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晚儿,坐上皇位是我的夙愿,可坐在皇位上,看着那道通缉令,我却觉得这辈子活得不完整,即使拥有了这一切,我连最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到,我失信于你,没有保护好你。”
穆君毅自嘲一笑。
薛亦晚按住了他的唇,“别再说了……”
穆君毅握住了她的手,“晚儿,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个江山,我愿意随他而去,如果救走你的是我,如果陪你离开皇宫、带你远走天涯的人是我……”
薛亦晚错愕地看着他。
穆君毅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不舍和留恋尽显眼底,“告诉我,这不是梦。”
一种冲动让薛亦晚难以自制,她抱住了穆君毅,缓缓贴近她,最后将一切思念融入了热切的吻中。
情人间最安静却又最直接的表达便是如此。
这样真实的感觉让穆君毅抱紧了她,将她轻缓地压在了床上,他睁开了眸子,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薛亦晚脸上的每一寸的皮肤。
他想将这个女人牢牢地刻在心底。
“晚儿……”
此刻的他,纯粹而炙热,却没有半点杂念,他想要感受她的存在。
暧昧的气氛被门口的脚步声打破。
“皇上,太医到了!”
“不见。”穆君毅抱着薛亦晚斜倚在床上,冷冷吐出两个字。
薛亦晚推了他一把,“你不见我去见,你的身体情况和用药情况我必须了解。”
穆君毅将她一把扯回到怀里,“晚一些再说,许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了,让我睡一会儿。”
薛亦晚感觉得到他的疲惫,只得任由他倚着,甚至和他相互依靠着,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大早,皇上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绝色美女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晋城。
皇上重病在床甚至昏迷不醒等等一系列的传闻烟消云散。
薛亦晚蒙着面纱,行事低调,并没有暴露身份,就算是李赫也没有认出薛亦晚来。
有了薛亦晚,穆君毅的毒解得容易了一些,薛亦晚也知道胧月郡主在京都也不能现在赶过去审她,只要她人还在,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
现在穆君毅相信她,她不怕任何事。
穆子越则在那一夜之后行迹很少了,薛亦晚多次寻他都找不到他,只是每日薛亦晚的屋子里都会准时放着饭菜。
薛亦晚知道他还在,可是却没办法找到他。
穆君毅的毒渐渐平缓了,箭伤也好多了,可总有一点余毒未清,薛亦晚不明白,甚至想遍了也不懂其中缘由。
穆君毅却没有太多的要求,每天就是看着薛亦晚给自己把脉,也是一种奢求的幸福。
外头,由于皇上好端端的,南陵的士气大增,钊烈也输了几场。
李赫成日里忙着调兵遣将,渐渐将军队的主心骨都收入了囊中,薛亦晚很替穆子越可惜,但她却不知道穆子越身在何处。
很快,钊烈驸马的一封书信送到了晋城太守府。
只是很寻常的劝降书,只是薛亦晚脸色一白。
她隐下了心里的情绪,直到再次看了遍那书信的字迹,一个久违却没办法忘却的名字跳了上来。
穆余清!
前世那般的纠葛,她怎么会认错穆余清的字迹?
穆余清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踪迹,甚至了无音讯,没想到,再相见,他已是钊烈的驸马!
这也难怪,柳家居然和钊烈掺和到了一起,原来是有穆余清在其中起作用。
薛亦晚没有说出这个事实来,她还要取证,况且她就这样说出凭借字迹认出了穆余清,这实在是牵强,在世人眼里,自己和穆余清着实不应该有这么深的交情。
谁知道,入夜,另一封书信被一支羽箭透过窗子钉在了墙上。
薛亦晚取下了这信笺,只一眼就认出了是穆余清的字迹,看来真的是他无疑了!
她展开这封信,看完后脸色更加凝重。
穆余清想要见她。
两军交战之际,她如何会自己送上门去,可穆余清摆出了一个让人很难拒绝的诱饵。
胧月郡主身后的人,穆余清知道,甚至他说了一些细节,信中更提到,薛亦晚现在无法清除余毒。
薛亦晚攥紧了衣袖,视线落在最底下的时间地点。
三天后,衢江边。
穆余清知道了什么,这是必然的,可是这信的内容她不能公布,甚至都不能告诉穆君毅,这牵扯到她的身世,她不希望穆君毅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是明家的女儿。
她害怕,要再次面对一次抉择和失望。
她宁愿逃避一次,在多享受一点能够看到穆君毅能够抱到他的时间。
但现在,她手里的筹码很少,除非以明家为筹码,暂时震住穆余清。
柳家的兵器虽然厉害,可是现在没有毒术支撑也是表面功夫而已,薛亦晚已经明着暗着和李赫透露了许多可以用在兵器上的毒方。
这一点就是钊烈缺少的。
想到这里,薛亦晚大致有了想法,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和穆余清谈判了。
三天以来,薛亦晚不动声色地照顾着穆君毅,简单而琐碎的事情,她一一都要亲手来。
所有人都在暗传皇上宠幸了晋城一个小小的医女,甚至这个风头盖过了当初的薛亦晚数十倍!
薛亦晚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一笑了之,她不在乎这些虚名了,经历过生离死别,她明白,能够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切的,别人嘴里的永远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倒是穆君毅很是气恼,薛亦晚笑而不语,端了药来。
“这些日子,辛苦晚儿了。”
穆君毅这话说得很是平淡,却透着暖意。
薛亦晚红了眼圈,掩着嘴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如果出事了,这世上谁来保护我……”
穆君毅喝完了药,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这一仗打完了,回到京都我们就成亲,不许拒绝我,这一次,我要定你了。”
薛亦晚鼻尖缠绕着的都是他身上的药香味,心里安定而和缓,似乎两人都是相伴已久的人,默契十足。
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她犹豫了一瞬。
如果他知道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