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君毅微提高了声音,“任寒,将太医院的卷宗取来。”
薛亦晚偷偷瞥了眼稳坐在雕花椅上的穆君毅,疾步朝门口而去,“不必了,我自己去取,一会儿我会派人送药来。”
直到走到了门口都没听到穆君毅的声音,薛亦晚松了一口气,随后迈过了门槛。
拿了装着卷宗的木盒,薛亦晚带着如意便离开了东宫。
如意偷偷撇着薛亦晚的脸颊,“小姐?是不是太热了?”
“什么?”薛亦晚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小姐的脸有点红呐。”如意眼底含笑。
薛亦晚轻咳了一声,“今日的太阳有些晒人。”
“哦……”如意回头望了眼主殿,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太子殿下那里的太阳也不错奥。”
“还贫嘴?”薛亦晚嗔怪地瞥了眼她。
今日虽然拿了一千两,可说到底自己还不是被穆君毅狠狠坑了一把。
想到那男人在自己耳边冷冷丢下的那句话,薛亦晚心有余悸地垂下了眼帘,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危险。
想到穆君毅,薛亦晚紧珉起了唇。
罢了,现在薛家才是当务之急。
回到万民庄,薛亦晚安置好剩下的事情,又拿出了银两安置万民庄的庄民,随后便搬回了薛府。
这一次清芜院可是难得地热闹了一回,阖府上下都知道薛亦晚现在是薛家数一数二的身份,薛家就指望着这位薛二小姐呢!
上下清扫自不在话下,陈氏还拨了两个管事来修建了清芜院。
薛亦晚也没有反驳,只是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清竹轩同样处置。”清竹轩也就是薛成志的院子了。
陈氏气得晚饭也没有用,这薛家还真是反了天了,这府里头现在就是围着那两个庶出的东西转!
薛安兰被禁足思过,没了指望还得看薛亦晚风光,薛安邦也是日日买醉和丫鬟厮混。
没多久,薛亦晚派人送了消息去大理寺。
薛正平拿到那纸笺后愣了大半晌,他本以为薛亦晚会用控制疫病的功绩去换薛家的前程,谁知道她竟然让薛家一力抗下!
“简直就是胡来!”薛正平跌坐在稻草堆里,可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怎么样?
按照薛亦晚的意思,必然是要推一人出来扛罪。
这个消息传到陈氏耳朵里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薛安兰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跑到陈氏面前就喊道:“娘!什么为薛家顶罪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个贱人就是要推我们出去送死啊!”
“谁允许你出来的?!”陈氏冷冷扫了眼薛安兰身后跟着的莺儿,“贱婢!金嬷嬷,将这挑唆主子胡闹的贱婢拖出去杖责二十!”
薛安兰一怔,直到看见莺儿真的被捂住嘴拖下去她才住了口。
可想到薛亦晚那个贱人薛安兰一阵狂怒,“娘!你难道真的怕了那个贱人?她分明就是借这机会打压我们!要是……要是她让女儿去顶罪呢?!”
突然,院门口悠悠传来薛亦晚的声音,“这里倒是热闹。”
陈氏脸色一变,“兰儿,回屋里去。”
“不!我不走!”薛安兰恶狠狠地瞪着薛亦晚。
“我的好长姐不是自诩为了薛家可以不顾一切?怎么,这点小事就不敢了?”
薛亦晚慢悠悠地走到了薛安兰的身前,将她眸中的怒意和惧意尽收眼底。
前世她甚少见过这个模样的薛安兰,她永远是一副嫡女风范,温婉而贤良淑德,连脸上的笑都是落落大方善意十足。
“你别乱来!爹不会将我交出去的!”薛安兰瞪着一双因为怒意而泛红的眼睛,恐惧而愤恨让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都扭曲了。
“哦?是这样么?”薛亦晚轻飘飘的语气将陈氏都吓了一大跳。
“你在和我开玩笑?”陈氏努力想堆起一个嫡母该有的威仪笑意,可绷着的脸让这个笑古怪的不得了。
她额前猛地出了冷汗,她差点就要忘了,眼前的薛亦晚已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蠢货了!
“不行!你不能胡来!”陈氏将薛安兰护在了身后,眼底满是戒备。
“好一出爱女情深的戏码。”
薛亦晚眼底映着嗤笑,轻勾起了嘴角道:“的确,要是薛大小姐顶了这个罪名,事情很容易就结束了,然而要想薛家不受丝毫损伤,不将薛大小姐除族又怎么可能?”
“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就想着除掉我,你就像替代我的嫡女之位!薛亦晚你这个疯子!”薛安兰歇斯底里的声音让陈氏一阵心疼。
望着陈氏小心翼翼护住薛安兰的样子,薛亦晚嘴角的讽意更甚。
薛安兰是嫡长女,在薛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前世自己从未想过要去争过什么。
可她们对自己却是半点情意丝毫同情也没有过,利用便罢了,还要谋自己的性命毁自己的一生!
“薛大小姐,你以为除族很难接受?即便薛家留了你,你还是要做这个下毒谋害百姓的凶手,这个罪名你应该不陌生吧?”薛亦晚冷冷地伸手勾起了她肩上的发丝。
察觉到她的颤抖,薛亦晚轻蔑一笑,“到时候薛大小姐只怕会觉得死罪都是奢侈的想法,若是上下打点,落得个流放三千里或是充军也不难。”
薛安兰猛地一颤,薛亦晚那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脖子,激得她连后退的力气都没了,分明是阳春三月,但如同浑身浸入了冰窖!
“我不要!我不要去!”薛安兰猛地抬手就要推开薛亦晚。
薛亦晚一把制住了她的手腕,轻描淡写般扬了扬眉,“长姐怕了?”
陈氏一把将薛安兰拉到了身后,沉声道:“薛亦晚你别太过分了!我绝不会允许你拿兰儿来顶罪!”
“哦?当真是顶罪?”薛亦晚冷眸骤然一眯,将薛安兰眼底的惊惧和虚闪之态尽收眼底。
薛亦晚冷冷一笑,看来这消息倒是八九不离十,和薛安兰也拖不了干系。
“娘!让她滚!我不要看见她!”薛安兰眼泪鼻涕都吓得控制不住了,一脸的妆容都糊了,狼狈不堪,她瑟瑟发抖地瞪向薛亦晚。
陈氏刚要开口,薛亦晚已经转身了,“既然长姐不愿意,恐怕……”
“薛亦晚!你以为真的无人能治得住你?!”陈氏气得差点一个倒仰,她在陈家以商贾之女自居而自行惭愧的时候也能受过这等委屈!
更何况这还是个原先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的庶女!
“薛夫人还是晚些再动怒吧,明日巳时之前,我要答复。”说完薛亦晚慢悠悠地走出了长宁院。”
她心里早有了万全之策,但这一次怎能轻易放过薛安兰?
回到清芜院,薛亦晚瞧见一个很是眼生的婆子候在了院子里。
那婆子动作利落地行了礼,“老奴是冯大人派来的,冯大人问小姐那件事压到什么时候?”
薛亦晚垂眸思索起来,脚边不断有桃花瓣缓缓落下。
大理寺已经搜到了薛家医馆藏着的一大批白辛,冯远当即就压下了这件事,并第一时间通知了薛亦晚。
“明日我会派人给冯大人送消息。”
等到人走了,薛亦晚走到了桃树下,还没伸出手去碰就听到院门外头的喧闹声。
“小姐!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如意笑弯了眼,“小姐快来瞧瞧!”
来送东西的是林嬷嬷,她身后跟着的宫女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兰花。
薛亦晚一看就认出了,这正是穆君毅寝殿博古架上那盆兰花,几个时辰前自己还给他浇过水。
“林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薛亦晚倒没有半点收礼的感觉,还有点要被算计的戒备。
林嬷嬷浅笑道:“太子殿下吩咐老奴来送这盆子晚香铃兰。”
如意忙劝道:“听湘儿姐姐说过,这晚香铃兰可是南陵寥寥无几的好东西,这盆兰花可是在太子殿下殿内养了小半年了,小姐,快收下啊!”
薛亦晚望着林嬷嬷,“殿下还说了什么不曾?”
“殿下让小姐好生照料这兰花。”林嬷嬷眼底都带着笑。
虽然殿下没有明说,可还不是送给薛二小姐了,在京都城这花可是再难找出第二盆了。
薛亦晚微蹙了蹙眉,穆君毅是在想着法儿地折腾自己?
还真是践行了他那句话,在自己一文不值之前他是要剥削到底了,连替他养盆费劲的花这种事都能甩到自己面前。
“有劳林嬷嬷走这一趟了,如意,将这花放到卧房外头的架子上,离窗子远一些,这花禁不得风。”
林嬷嬷见薛亦晚收下,更易更浓,上前一步道:“小姐,今日殿下心情很好,还多用了半碗饭,以后小姐得空定要常去东宫走走。”
薛亦晚笑意一凝,穆君毅心情好,自己可就遭罪了,多去东宫被他一个病患欺压,自己堂堂郎中也太过跌份了。
见薛亦晚低着头,林嬷嬷抿嘴一笑,“小姐,老奴告辞了。”
放好了兰花的如意忙出来送了林嬷嬷,倒是回来的时候还瞧见自家小姐撇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如意试探地唤了一声。
薛亦晚回过神,看了眼桃花,也没了赏玩的心情,脚步一转进了屋,“先瞧瞧那兰儿如何吧。”
这晚香铃兰可是盆要供起来伺候的祖宗。
侍弄了一会儿这盆子兰花,薛亦晚目光蓦地被底下的花盆勾住了。
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
几行小篆飘逸不羁,同幽兰之姿相互映衬,然而最打眼的是那署名。
齐问之。
竟是出自齐家家主之手!
薛亦晚摸了摸这花盆,果然不是一般的奢华之物,这陶都不是南陵所有。
齐家虽不是南陵的世家,但由于奇珍异宝和医药之道是在西岳都出了名的,地位不亚于南陵的五大世家,在南陵都能时不时听到消息。
如意在一旁看自家小姐盯着这盆兰花,捂嘴一笑。
她就说嘛,太子殿下再不出手那可就什么都不一定了。
小姐长得绝色性子又好,医术又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人别说打灯笼了,打着琉璃灯也再难找到了好不好?!
“小姐,这些册子都理好了,现在要过目么?”
薛亦晚抚了抚尚未盛开的兰花花骨朵,转身望向了桌上那堆太医院的卷宗,目光也凛冽起来,“去沏一壶莲子苦荞茶来。”
如意心里一凛,一般只有小姐要极认真地做事时才会喝那苦到难以下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