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空荡荡的休息室里，只有卫青的声音。
“我没事。”卫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中还是一片空荡，无处落点。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犹如走散群落的小兽，干涸湖泊的候鸟，犹如猛然发现一直陪伴在身边的，能让人安心的东西将要消失，几乎觉得前路漫漫，寸步难行。
对于李百川，卫患有一种雏鸟情节，在他在射箭队里遇到无数阻碍的时候，是李百川第一个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无论是不要求回报的为他提供弓箭，还是不遗余力的提拔，可以说，没有李百川就没有卫患的今天。
然而李百川是一个过于温柔，也过于决绝的人。自从卫患决定做他的队员，对于某些东西就已经置之度外，他相信，即使李百川不能和他一起上场，也一样可以带领他走的越来越远。
他不是不明白李百川的意思，或许从那张神秘的比赛开始，就已经是一种验证，李百川在考验他的能力，考验他是否可以胜任队长的职务。他得到了答案，就此功成身退，不用因为自己走不到高处而被限制了的眼界来作为队伍前进的方向，而是将无限的可能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走的越来越远。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目睹别人来实现他的梦想。那一定是一件并不算好的事情，不然向来平和的李百川不会那么激动，也不会走的那么快。
“他离开是为了你能走的更远，进入国家队，与其难过，不如好好扛下这个担子。”卫青把手掌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卫患点点头，道理他都明白，但是因为他个人的的责任，让李百川过早的离开这个赛场，他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总觉得是由于自己的原因。
“只是觉得也有我的责任。”
“朝闻道夕可死矣。”卫青平静的开口，“他也不希望只是苟延残喘的徘徊于这样的层次，做一个永远达不到更高位置的队长，或许他从没有想过他的队员能进入国家队，但是你给了他这样的一个希望。”
“他希望你们能走到更高的地方，代替他完成他也许毕生都不会完成的梦想，这件事情并不难过。”
卫患点了点头，看着卫青温柔的神情，觉得心中沉重的东西融化了一点。
“还好我认识你了。”
“为什么？”卫青愣了一下，有些迷惑，“我只是一个来自几千年前的鬼魂，除了教你一些射术，并不能给你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没有。”卫患摇了摇头，“很多事情你比我想的更清楚，做人也更通透，让我收到了很多启发。”
卫青笑了笑：“也许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不好吗？等于平白多赚了几年的时间。”卫患的神情轻松了一些，伸了个懒腰，“没有人会想死吧。”
“其实生死也不过是一种过程，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保家卫国，也错失了很多很多东西，无论六十岁，七十岁，甚至一百岁，失去的也失去了，不会再回来。”卫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伤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是如果能帮你做些什么，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是你让我有了新的，可以向前的方向，而不用被过去束缚在原地。”
“怎么可能。”卫患摇头，“你不用哄我，我不难过了。”
他其实不是很明白，一直都是卫青在帮助他，他又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谢谢，说谢谢的应该是他才对，正因为卫青寸步不离，永远平和睿智，永远洞察先机，他才总觉得自己有着坚固的后盾，无论面对什么，都没有过一丝恐惧。
“我已经功成名就，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情，失去了所有有羁绊的人，本该安然进入轮回，来偿还自己做错的一切。”卫青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似乎能看见平阳公主的面容，“我在遇见你之前，在那里徘徊了很久很久，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只是一个魂魄的躯壳。”
“遇见你之后，我才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我还有可以做的事情，并不是神明的一个错误，也不再有想要结束一切的痛苦。”
卫患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很难想象，像卫青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存在的合理性而觉得彷徨，在他心中，卫青一直不像一个单纯的人，他像知天命的神仙，来自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是一切完美的代名词。
“没有你我可没信心能拿到冠军。”卫患笑了一声，眼睛干干净净的看着卫青。
“我知道，我当然会和你在一起。”卫青伸出手，不像他的风格，是一个很现代的礼节。
卫患一把握住，握住他满是薄茧的手指，也握住自己的同伴，自己的老师。
“这只是一个开始。”卫青的声音稳定而平和，“你要走的路还很远，要面临的东西还很强大，你必须带领着你的队员，走下去。”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战斗，如果没有你的带领，恐怕裴寒和方可凡，一生都不会有想要走的这么高的愿望，队长最核心的作用，就是指出一个自己坚信能达到的终点，并且像一只头羊，排除所有的彷徨和恐惧，带领着每一个人，勇敢的走下去。”
“你要对你自己负责，也要对他们负责。”
“我明白。”卫患的面前闪过裴寒的脸，无疑，裴寒是一个成熟而清醒的人，而他愿意将自己的道路交到卫患手中，已经无疑证明了一种坚固的信任。
而方可凡，他能够理解方可凡对于李百川深厚的感情，但他的确像个孩子，自己的箭术也像孩子一样自我，他想到李百川的话：
“还有方可凡，就交给你了。”
“他什么也不明白，不要让他停下，要让他前行。”
卫患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格外的沉重：“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比赛将近，无论如何，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他的状态。”卫青指出了一条明路。
“我明白。”卫患点了点头。
“回家吧，明天早一点来，监督他们的训练。”
夕阳已经落山，残余下赤红的颜色，像将士出征之前的披挂。卫患最后一个走出训练场，赤红的夕阳映进他的眼里，犹如烈火熊熊燃烧。
沈衍一的样子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知道，他还有最后的关卡，那是一切的开始与结束，已经和他近在咫尺。
全国选拔赛，他一定要赢。
第二天，卫患早早的就来到了训练场，在练习的区域等待着，方可凡一向比每个人来的都早，但是不出乎卫患的意料，他今天的发挥糟糕至极，甚至有脱靶的情况。
“方可凡，你看到地上有几支箭了吗。”
余光里看到裴寒走进了训练场，卫患终于发话。
“干什么。”方可凡的气色明显不好，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稳定的情绪，“我今天心情不好，集中不了注意力，射不中怎么了？”
“集中不了注意力。”卫患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然后卫患走进来休息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两个苹果，然后给方可凡和裴寒一人发了一个，看着手里的苹果，方可凡不知道卫患想要干什么，只好先暂时接过了苹果。
“把苹果放在头上！“卫患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内容却匪夷所思。
“卫患，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吧？”方可凡一脸的难以置信，对卫患莫名的行为根本无法接受。
倒是裴寒，看起来相当老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苹果，虽然表情不太友好，但还是放在了头上。
“不是说集中不了注意力吗？你们互相射苹果，谁头上的先被射下来，谁今天就可以不用训练，回家睡觉去。
“你在想什么啊？”方可凡依旧一脸的难以置信，“射苹果，头是圆的，根本放不住好吗？”
“你们不射，今天就别想回去，自己看着办吧。”卫患再次开了口，语气之中带着不近人情的意味，但是配合上命令的内容，只让人很想笑。
裴寒率先找到了往头上放苹果的技术，非常上道的站在了七十米之外。
方可凡一脸的呆滞，无奈之下只好举起自己手上的弓，朝着裴寒瞄准了过去，但是都会比目标往上一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误伤了队友。
这样一来，箭矢射中苹果的几率当然更小，有时候不小心擦过，还会让苹果掉下来，把裴寒砸的够呛。
方可凡茫然无措，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和脑子，跟这一个小小的苹果战斗。
裴寒倒是对这项运动很有兴趣，一边充当着人型靶子，一边打量着方可凡的脑袋，似乎在找哪里更适合下箭。
看着方可凡专心致志的对付着苹果，卫患觉得非常满意。
“以后要是再不认真，我就去买一车苹果，你们两个给我在这对射。”
说完卫患走出了训练馆的大门，留下身后的方可凡和裴寒两人，方可凡一脸的迷惑，裴寒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的不满，更像只是一种没有恶意的习惯。
“神经病。”
方可凡深以为然的点头，在不知不觉中，萦绕在心头的沉重却因为卫患的行径而不知不觉的散去。
他看着卫患的背影，色泽极浅的眼睛流露出一丝释然的意味。
“不过现在的确他是队长了，要是真的让我们射苹果，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裴寒冷酷无情，一语中的：“别想了，他哪有钱买一车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