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许动她!”

南宫极俊容微沉,盯着谨文帝的眸子犹如深渊般漆黑无光,“你若敢伤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语气很轻,但谨文帝被他那目光扫过一眼,只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退后一步。

“你敢威胁朕?”

南宫极抿了抿唇,凉淡道:“父皇,是您在威胁我。”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颤气息,谨文帝一时被南宫极气势滞住,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愣愣地瞪着他。

南宫极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面无波澜道:“她犯了什么罪,您要这样费尽心思抓她?”

“什么罪?”谨文帝醒悟过来怒从心起,一叠声斥道:“她劫持将军府一百多号人犯,你说什么罪?”

“就单凭她是将军府余孽这一条,她就罪该万死,更遑论你竟为了一个女人威胁朕,她就更不能留在这世上!”

谨文帝大袖一甩,重新回到书桌后面,但心中的杀伐之心却异常坚定。

南宫极目光微颤,不禁冷笑道:“将军府余孽?亏您说得出来,左家一门忠烈,你为了堵悠悠众口,竟编排出通敌卖国如此荒唐的借口,父皇,您良心何安?”

“大胆!”

谨文帝恼羞成怒地将手边的砚台扔向南宫极,脸色气得发白,喝道:“左商通敌卖国证据确凿,你竟说是朕的编排,你好大的胆!”

上好的黑玉砚滚落到南宫极的脚边,黑色的墨汁溅在他月白色的衣角上,泅染成一朵朵黑色的花朵。

南宫极清俊的脸上突然滑过一抹嘲讽,“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为了这冰冷的皇权,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即使是手足兄弟,即使是母后,你都不肯放过!”

谨文帝哪曾被人斥责过,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子如此教训,不禁双目赤红。

“你懂什么,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朕这个位置?有多少人在等着朕出错?左蒙是对朕有恩,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旦坐上朕这个位置,所有的行为都是身不由已!极儿,将来你就会明白朕的苦衷。”

“我永远不会明白你的苦衷。”南宫极冷声打断他,毫不留情道:“因为我不想像你一样,孤寡一生!”

这世上,真正爱他的人被他亲手赐死,真正敬他的人,被他囚在牢笼,而他的子嗣及枕边人,却日日算计着他的王位。

他早已众叛亲离,注定孤独一生。

南宫极最后怜悯地看了谨文帝一眼,再不停留地转身离去。

他连告退都没说一声,就匆匆出了御书房,因为他深知,以父皇的个性,决不会轻易放过小芙,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她!

此时,夜色迷离,南宫极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宫门口,青成就急急上前。

“爷,不好了,杨姑娘不见了!”

南宫极面容凛冽,当下毫不停留地朝七王府赶去,丝毫没注意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缓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南宫千煜看着南宫极消失不见的方向,突然低喃道:“影,查清了那女子的身份吗?”

一条比夜色还要黑的身影出来缓缓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主子,那日劫法场的女子是三年前突然出来在北齐的,据说是当时的国师杨小星之妹杨小芙,后来杨国师身死,便跟着七王爷回了东汉。”

“三年前……”

南宫千煜脑海里又闪现出杨小芙的面容,那双灵动的,带给他莫名熟悉的双眼,自语道:“她也是死于三年前吧!”

影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起自己今日所见,立即禀道:“主子,属下方才调查杨小芙身世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说。”

“陛下今日召主子进宫的同时,还派李公公去了七王府,但和李公公一同前去的,还有禁军统领方平,”影顿了顿,继续说道:“奇怪的是方平等人穿着夜行衣一直藏在暗处,等七王爷进宫后,才闯进七王府抓了一个女人出来。”

南宫千煜背负着双手,他的眸子一直看着沉沉夜色,闻言回过头来,“你是说父皇故意支走七王弟,派人抓走了杨小芙?”

“正是如此!”

南宫千煜眸露疑惑,“你确定是方平?”

“属下认识方平,不会看错。”影肯定道。

宫门前又寂静了下来,半晌,才听南宫千煜温润的声音飘渺响起:“你知道方平把那位令本王一向喜形不露于色的七弟都勃然变色的女子,抓到哪里去了吗?”

“知道。”

影低声回道:“禀主子,属下一直派人暗中跟着。”

……

漆黑的甬道,铁链在地上拖动的摩擦声音悠远地传来,杨小芙‘唔唔’叫了两声,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正不知将她带往何方。

方才,南宫极进宫后,不知从哪进来了一批人,不由分说就将她打晕,等她醒来时就发现双眼被蒙住,嘴巴也被堵住了,而且还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杨小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感觉对方把她带到了一个潮湿阴冷的地方,她又挣扎了两下,却不想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

“快走,瞎磨蹭什么!”

杨小芙顿时一怒,就想要转身反抗,却不料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糟糕!忘了手腕还受着伤,才被南宫极包扎好,若不保护好,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当下,她忍了忍,只得继续被人推搡着往前走。

不一会,那铁链摩擦的声音更大了,然后就听哐当一声,杨小芙就被人推进了一个房间。

又一声哐当,四周恢复了寂静。

脚步声远去了,铁链的摩擦声也停了,杨小芙等了等,确定那群人真的走了后,她迅速拉下眼睛上的黑布和嘴里的布团。

昏暗的光线中,入眼是一座冰冷的监牢,两根手臂粗大的铁链从一面墙的两角分别延伸出来,扣在一双瘦骨崚峋的脚踝上。

杨小芙微愣,视线下意识上移,就看到一张在记忆中无比熟悉,此时却十分虚弱的脸!

“左将军!”

她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双目静静打量自己的男人,竟然是当年她在琉璃宫地下见过的左大将军左蒙,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

“难道这是琉璃宫地下?”杨小芙想到了什么,立刻朝四周看去,果然发现此处与三年前无异。

想起三年前自己就被陈皇后骗来琉璃宫,难道这次也是她将自己绑过来的?

不,不可能!

杨小芙瞬间打消了这一设想,就算陈皇后从左靖瑶那里得知了自己是左琴瑟的身份,只会恨不得杀了她,不会这么大费周张将她从七王府抓来,那么,抓她的人到底是谁?

思索间,铁链响动,对面左蒙拖着粗重的链子走到杨小芙面前,沙哑道:“你知道我?”

听见左蒙的声音,杨小芙突然没来由地心中一酸,血浓如水,即使分隔再长时间,天性中的亲情却不会泯灭。

杨小芙哽咽着点点头,“知道。”

左蒙蹙了下眉头,又问道:“你是谁?为何本将军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是……”杨小芙心中的酸涩更大了,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眶已经湿润。

她很想告诉他我是您的女儿,您十多年未见的女儿!

可是三年前她已与左蒙见过一次,此时样貌俱变,她要怎么跟左将军解释?还有如今遭逢巨变的将军府一家……

又该如何诉说!

正惶然无措时,突听牢房的铁门突然被打开。

谨文帝一身龙袍威严地站在门口,犀利地目光在杨小芙脸上扫了一眼,又转向左蒙。

“她是你女儿!”

谨文帝走了进来,径自走到左蒙的身前,目光才柔和了少许,“阿蒙,你不是一直想见女儿吗,朕今日将她带来了,你高兴吗?”

左蒙满脸震惊地盯着他,又呆呆地看向杨小芙,喃喃道:“女儿……瑟儿……”

杨小芙在短暂的惊愕后,忽然插入谨文帝和左蒙中间,警惕道:“不知陛下把我抓来做什么?”

她无暇去顾忌谨文帝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但将军府一事她却是看得清楚明白,虽然二叔通敌叛国的证据是陈皇后搜出来的,但显然是谨文帝乐见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定罪。

谨文帝看了她一眼,笑道:“朕让你们父女团聚不好吗?”

杨小芙轻嗤一声,冷声道:“陛下,明人不说暗话,我爹被您囚禁了十年,您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将军府?”

“什么?”杨小芙身后的左蒙突然错愕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杨小芙转身,看到左将军苍白的脸,心中顿生不忍,但却知道,事到如今,必须让他知道。

“爹,您要做好心理准备,祖母她……去世了,将军府也被查封了,将军府一百零三口人被您眼前这位陛下,亲口下旨处斩!”

“……”左蒙震惊了许久,突然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他激动地奔向谨文帝,可是双脚的锁链却将他的双脚勒出了血痕。

只听他泣血般地吼叫道:“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善待将军府的,为什么……啊!”

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声在地牢里乍然响起,谨文帝立刻在侍卫的保护下迅速离开,但他冷酷的声音却久久地加响在冰冷的地牢。

“阿蒙,朕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