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日?”

杨小芙古怪地重复一句,这才想起原来不知不觉半年已过。

三年前的今日,正是她跳下苍茫山的日子。

她侧目,南宫极正轻轻旋转着镜面魔方,眉眼间略有一丝醉态。

杨小芙走过去,将他左手的袖子撸起,赫然发现早上缠好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竟被扯撕了,伤口处鲜血淋淋,似是被什么撞击所致。

因时间过得有些久,有些血液已经干涸在伤口处,整个手臂暗红一片,看上去很是吓人。

杨小芙皱了皱眉头,这伤口不是一次撞击所致,她冷声说道:“七王爷,麻烦您要自残,等伤好后再继续。”

南宫极转回视线看着她,“你担心本王?”

“不是。”

杨小芙毫不犹豫说道:“王爷这伤是民女伤的,若不早些好,民女将永无止境地往驿馆来回跑。”

顿了顿,她又抬头说道:“我想,王爷也是不愿见到民女的。”

“谁说的?”

南宫极眉梢挑了挑,忽然说道:“也许本王就是故意的。”

镜面魔方在他修长的指尖旋转,南宫极面颊微红地睨着杨小芙,漆黑的眸光似被酒液浸润,如一汪水中明月,带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杨小芙心中一跳,知道他这是喝醉了。

她试探着问道:“王爷,您喝醉了。”

南宫极目光流转,淡淡冷哼一声,“喝醉了,你也不是本王的对手。”

言下之意是,即使不太清醒,也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动作。

杨小芙心中一凛,不得不说,南宫极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她什么都没做,他似乎就已经知道她另有意图。

这样心思机敏的人,若不能为伍,则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对手。

但想到战天的状况,杨小芙咬了咬牙,忽然偷偷曲指一弹,一缕细小的粉末就着衣袖的掩护,悄悄钻入桌上的香炉中。

淡香袅袅,入鼻无息。

杨小芙继续清理南宫极手臂上的伤口,只是脸色却紧紧地绷在一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南宫极本身医术了得,又内功深厚,自己这点小把戏真能瞒住他?

“你好像很紧张?”南宫极忽然出声。

杨小芙吓了一跳,手下包扎的动作也不觉一紧,她赶紧松开手,惊慌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杨小芙的表情,南宫极眉头拧了拧,这时,一缕淡香钻入鼻端。

南宫极目光一冷,瞬间看向楠木桌上那座九龙衔珠的鎏金香炉,这香味有魅惑的作用!

“找死!”

俊逸无双的脸颊瞬间散发出一阵死亡的寒意,南宫极伸掌就要抓向杨小芙。

凌乱的房间内,杀气顿生,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南宫极突然生生顿住!

“卿卿……”

他看着杨小芙,突然喃喃出声。

杨小芙眸子一冷,看来迷魂香起作用了。

“不对,你究竟是谁?”南宫极闭了闭眼,却发现眼前人影晃动,看得不甚真切。

杨小芙站起身,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南宫极的表情,她轻启起薄唇,“南宫极,你说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还有那双明亮却执拗的双眼!

眼前陌生少女的面孔渐渐与左琴瑟的容貌融为一体,南宫极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着了杨小芙的道,可是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那日夜思念的面容。

以致,他欲将香炉打番的手竟一时下不去。

哪怕知道是虚幻,是敌人用以对付他的手段,他竟有种甘之如饴的沉沦感。

“卿卿,你是我的卿卿,你终于肯见我了!”

南宫极忽然睁开眼,他伸手扶上杨小芙的脸,声音带着不自抑的颤抖。

他的卿卿,逝世三年,每日如同一颗刺,剜在心口,却迟迟不肯出现在他梦中。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

可是,卿卿你为什么不再多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一切都……

那张向来清冷冰绝的脸上刹那间闪过诸多情绪,快得如惊鸿一现,可是杨小芙捕捉到了。

她一直盯着南宫极的脸,所以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悔恨和……眷恋!

如同平静的心湖被骤然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那浪花猝不及防地拍打着杨小芙,好不容易筑起千层冰魄的心防。

一声声、一浪浪,那样直接而柔软。

杨小芙目光微颤,她看着眼前突然间温柔起来的南宫极,任由他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眉眼,一颗心却如同钝刀磨树般,透着撕裂的痛。

南宫极,既然当初那样绝情地对待我,今日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卿卿,我错了!”南宫极忽然一把将杨小芙抱进怀里,悔道:“你别走,别离开本王!”

此刻的南宫极已完全中了迷香,眼里、脑海里,全是左琴瑟的身影。

杨小芙几乎下意识就要反抗他,是不是所有的伤害过后,只要表现出悔恨痛苦的模样,就该被原谅?

她不是圣人,不是受虐狂,不管当年他有什么理由,那些痛却是真真实实存在过。

这些年里,杨小芙有想过千千万万种情有可原,可是没有一种能够让她忘记那些哭过、痛过、绝望过的时刻。

哪怕她想要原谅他,可是最终发现,这是一个永远都无解的题。

她恨,她无法不恨。

今日的迷魂香有些重,南宫极本就有些微熏,此刻抱着杨小芙已有些昏昏沉沉。

感觉到肩头一沉,杨小芙想起正事,赶紧将他扶到美人塌上。

“南宫极,你的章在哪?”

“什么……章?”南宫极斜靠在塌上,神思已有些迷蒙,却仍拉着杨小芙的手,喃喃道:“卿卿,别走。”

杨小芙见他神思混沌,已顾不得其它了,直接伸手在他怀中摸索起来。

不一会,就搜出了七王爷的印章,她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份信笺,重重将印章盖在信笺上。

做完这一切,南宫极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杨小芙将印章还回他怀里,看了他一眼,揣着信笺匆匆离去。

……

南宫极仿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醒来时已是翌日日上三竿,他有些恍惚地看了看窗外的天,是有多久没做梦了?

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她的容颜?

可是,当南宫极从美人塌上起身,目光望向楠木桌上那顶还燃着残香的香炉,不禁眉头微皱。

他伸手打开炉盖,看着炉底两种截然不同颜色的香灰,瞳目不禁一缩。

这时,青成突然匆匆推门而来,神情严肃道:“爷,不好了!”

南宫极想起昨晚那个梦,眉心蹙得更紧了,他伸手抚了抚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青成走到他跟前,肃然道:“北齐皇帝今日颁发了御令,说爷有办法解出西域奇毒,愿意为两国和平救治三殿下,还特意颁发了召书召告天下!”

说着,青成将手中一卷明黄色的布帛递上前,“这是属下今早在街市口撕下的召书,请爷过目。”

南宫极脸色很是难看,他伸手展开黄色的召书,简要略了一眼,漆黑的眸子瞬间沉如深渊。

皇召大概意思时,在昨天下午,他——东汉七王爷亲自写信给北齐皇帝,愿意在今日傍晚入宫,解救身中奇毒的三殿下祈战,北齐皇帝龙心大悦,特昭告全城,感激东汉七王爷仁心仁术,厚德载物。

南宫极嚯地一下收拢了明黄色召书,骨节分明的五指紧紧握住,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召书撕碎!

西域奇毒是他暗自让人放出去的,又怎会写信给北齐皇帝去救战天?

他双目微眯,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是昨日!

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青成见主子生气,迟疑着说道:“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宫中传来消息,确实有您盖章的信笺。”

“好,很好!”南宫极不怒反笑,“本王从未败在任何人手上,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青成却显得忧心忡忡,不禁说道:“如果三殿下得救,那我们后面的计划……”

“依旧!”

南宫极冷冷丢下两个字,突然甩袖离去。

红阁。

杨小芙站在门外,她刚将今早皇宫内颁发的召书拿给了师父看。

没错,她耍了一点小心机。

对于南宫极,她没有把握求得他去救战天。

两人立场不同,南宫极若真跟祈承德达成一致,只怕更加希望战天早点毒发身亡!

只有现在这种情况,把他推到一个世人皆知的,怀瑾握瑜的高度,他才没有办法拒绝。

并且他亲自写信给北齐皇帝承诺,即使南宫极醒来知道被算计了,却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再怎么不愿,也得先救了战天。

杨小芙垂下目光,为自己的行为而可耻。

她没想到会有一天,要用自己的回忆作饵,才能达到目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开始如此攻于心机了?连自己都可以利用,她和那些她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

杨小芙有些低沉,刚走出红阁,一道阴影忽然从天而降!

还没看清来人,一股杀气逼进眼前,杨小芙眉眼一跳,条件反射地侧身让开,却仍被一股巨力掀得倒飞了出去。

“呯!”的一声,杨小芙狠狠砸在一面土墙上!